诚求一种轻松的死法

留得久的人总是在告别

[谭宗明X赵启平]投资风险 12

一根棉签:

谭宗明当日说了“好”之后,拿咖啡机的事情却不了了之。他没有亲自去拿,也没有派人去拿。赵启平那边也没再催,谭宗明清楚他那天的话只是一个信号,既然已经将信号发出来,那就足够,之后要怎么做,是谭宗明的选择。


而谭宗明还不知道应该怎么选择。按理说他的确应该将他那个宝贝高压咖啡机拿回来,但是他心里清楚,一旦真的拿回来,他就连最后的籍口都没有了。


如果一切没有发展得这么快,如果他还有余裕想清楚,一旦想清楚了,他就能将自己完全说服,面不改色地派人去把咖啡壶领回来,从此不再交集,好聚好散,就如之前他那么多任女友那样。可是现在太快了,他尚未说服自己,赵启平倒先一步亮出刀锋——这次真正是手术刀的力度,锋利精准,理智冷静,几乎不留任何余地和后路。


他怎么能做到如此地步?


就算要分开,谭宗明也有一百种更好的方法。他擅长处理复杂关系,要是换成他来,面子台阶都会一个不少。


关键是……他还未想清楚,他当时其实并不想……


可是已经太晚了,已经有人直接做了决定。谭宗明让助手重新订了一个完全一样的高压咖啡机,至于那个还放在赵启平家的高压咖啡机,他想,有可能永远也不会去拿回来了。


就这样吧。


 


一切迅速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好像从来就没有改变过。生活的巨大惯性带着每个人前进,依旧是日复一日的工作,碌碌地忙完一天,赵启平疲劳奔波于手术,门诊,手术,手术……旧的病人离开,新的病人进来,医院每天人满为患,站在医生的角度说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说到旧的病人离开,这一天当初那个接受了善款的高二女生办理了出院手续。她和她的父母离开之前还专门到赵启平的办公室道谢,道谢后又问起了那个当初捐款的谭老板。赵启平一愣,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点茫然于对方在说谁——这说不定是大脑的一项防御机制,让他选择性遗忘;但几乎下一瞬,他就记起了谭宗明。


这眨眼即过的两瞬息恍如隔世。赵启平将对方要转达的谢意统统囫囵应了下来,又把对方进一步的询问圆滑地含糊过去,同时心里打定主意,等自己走出医院,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把这些事情全抛到脑后。然而计划是这么计划的,实行起来却不太成功,他晚上回到家,刚按开玄关的暗灯,抬头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高压咖啡机。


谭宗明带过来的高压咖啡机是最高档的那种,体积可观,当初他们就摆放的位置研究了半天,最后决定把它放在了靠近餐桌的柜子上。这是不怎么好的第一眼,于是赵启平移开视线再看,结果就看到了他随手放在餐桌上的榨汁机——它的包装迄今未拆,从外观上看就是一个硬纸皮盒子。


在那次通话中他告诉谭宗明自己新买了个榨汁机,这倒不是谎言,不然要是谭宗明亲自来拿咖啡机的时候没见到榨汁机,那他就糗大了。不过这个榨汁机的存在意义完完全全只因为这个……赵启平颇有点赌气地想,其实他既喝不惯咖啡,也喝不惯鲜榨果汁,但是比起咖啡而言,他宁可喝鲜榨果汁——对,就是这样。


这番泄愤般的想法,也不知道是“想”给谁看的;就算是说出来也没用,这间屋子里空荡荡的就他一个人。赵启平累得全身都在叫嚣着罢工,朝客厅蹒跚几步后精准地倒进沙发里,以一个并不怎么舒服的姿势仰躺在沙发上,勉强睁眼看着没有完全被光覆盖的天花板。


并非没有去想。任由思想流于表面,而不敢触其实质,才更体现其不可告人。近日围绕他的这种感觉,就像是手腕扭伤,或是指腹被划破了一个小口——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伤,轻微得甚至不需要开药,可是只要每次使用这个部位,就会感到清晰的、如影随形的疼痛。医院的忙碌能够让他暂时忽略很多东西,络绎不绝地走进门诊室的病人也好,需要集中精力全心全意操作的手术也好,这些事情像是麻醉剂,能够让他忘记这些疼痛,但是它们依旧存在,时不时就来骚扰他,就比如现在,在这样寂静的、半昏暗的夜里。


他抢先一步,按理来说已经取得胜利才对。这场胜利应该和之前的胜利一样,就像是他向曲筱绡提出的分手一样,就像他和那些络绎不绝追求过他的女生先提出分手一样。


可是这次真的和之前的一样吗?如果一样,他为什么至今还不能释怀?赵启平在昏暗中扪心自问。他不愿面对答案,可他不得不面对真实。他应鼓足勇气面对真实的答案。他要承认……这一次他不是觉得对方无趣或者不想浪费时间而率先坦白的,而是因为害怕对方提出来,所以才抢先提的。


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那种微妙的、自尊心的膨胀至此彻底被戳破。赵启平忽然泄了气。他又躺了一会儿,才勉强撑起身来,回忆着谭宗明用咖啡机的步骤,照着样子也给自己冲了一杯。可是谭宗明的咖啡瘾非常大,口味也重,赵启平才喝一口就被苦得皱起眉来。


太苦。可他仍一点点地喝完了。


互相敞开心魂,为爱所独具——赵启平看着空的咖啡杯,头脑里倏然滑过这个念头,不由悚然。咖啡让他的大脑理智而清醒,这个念头显得并不像是单纯的感情用事。他只得去用这个理智清醒的大脑去想些别的,比如迅速对咖啡机进行毁尸灭迹,即使谭宗明明天过来也看不出它被使用过——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理智清醒地想,别说谭宗明明天不会过来,就算他过来看出它被使用过,也无所谓了。


同一天晚上,谭宗明应酬结束驱车回家。鬼使神差般,他在一个应该转弯的路口前没有拐到相应的车道,而是顺着车流直行,直行,通过一路的绿灯,最后滑入了一家医院的停车场里。


谭宗明熄了火,却没下车。他待在车里,手还扶在方向盘上,透过挡风玻璃看着面前夜色中的医院。住院部的高楼中所有窗户灯火通明,急诊部里也光明亮堂,只有门诊部漆黑一片。谭宗明望着这些或明亮或黝黑的窗户才想起来,自己完全不知道赵启平今日的工作安排——距离那次电话已经过了两周,两周是多长?这个清晰具体的时间概念此时竟然变得模糊起来。对方今天是坐门诊?出急诊?还是在住院部值班?有没有手术?这些谭宗明全都不知道,可是他也不打算去问。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住院部被分割成一个又一个的发光方块,默默猜想赵启平会不会就在某个发亮的方块之后,穿着他的白大褂;又或者是急诊部的某面墙后,穿着他的手术服;还是他已经来晚了,门诊里已经空空荡荡,只留给他这一片混沌的漆黑?


他真的要这么放弃?


他甘心这么放弃?


这个念头忽如其来地攫住了谭宗明的心脏,像一块冰,又像一枚烙铁,一时间其他的念头都离他远去,让这个唯一剩下的念头变得如同胸腔里的那块软肉一样,搏搏跳动着,带着温度,带着声响,令人无法忽视,好像那就是全部。

谭宗明在车厢的黑暗与静默中不知道坐了多久,那搏搏跳动才逐渐变得再次平缓下来。他拿出手机望着屏幕,但最后还是将它放到一边,重新发动了车子。



TBC


过个渡


*互相敞开心魂,为爱所独具
来自史铁生的《病隙碎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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