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求一种轻松的死法

留得久的人总是在告别

【谭曲】失窃者

人間久客:





         Part 4


 


       在冬日和熙的早晨醒来时,谭宗明最先感知的就是左手的麻痹,意识逐渐回笼,他缓慢地睁开眼睛,当触及到天光后又立刻紧闭,等到能够适应周围的光亮,才顺着被子望下去。




       那个导致他手腕酸疼不已的罪魁祸首正无意识地攥着他的睡衣袖口。




       准确的说,曲和现在还未醒来,但夜盲症带给他的恐惧总是让他在睡着后找点儿什么抓在手里,就像找到一个值得把性命都交托出去的依靠。




       谭宗明奇怪地想,为什么不在睡着之后甩开这只碍事的手呢?




       他不习惯迁就,特别是在他本就浅眠还倍受束缚的时候,他应该离「粘人」的曲和越远越好才对。




       但所谓利弊相倚,近也有近的好处,谭宗明在这种干点儿坏事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好时机里却选择去静静地观察他名义上的伴侣。




       深眠的曲和有小半张脸都陷入了枕头,他闭着眼睛毫无设防的样子像是躺在泉水边草地上的幼年白鹿,阳光在他的轮廓打上一层浅金的光晕,被细软的短发所覆盖的耳廓逐渐透明,削瘦的下颚线让人担心地想让它更加饱满一些。然后谭宗明报复性地用指尖去拨动对于男人来说太过纤长的睫毛,但他知道在那紧闭着的眼睑下覆盖着怎样一双沉静清透的眼睛。




       还呆在梦境里的曲和觉得初中时曾养过的滚地锦正用猫爪子给他挠痒痒,他漫无目的地松开紧攥着谭宗明袖子的手,再微微抬起拍了那只他想象中蜷缩在他脑袋旁边的猫咪,身体翻了个面又继续睡懒觉。




        被砸中的谭宗明看着脸上五指曲起的手,他觉得惊讶又理所当然。他们近在咫尺,他盯着眼前垂着的拇指,发现指尖上覆盖着一层平整的薄茧,在呼吸起落时总是因为接触到而感觉到痒,谭宗明的鼻尖在曲和温热的掌心里呼吸着,微微的潮湿从喉管蔓延进了胸口,就连流转的空气也都沾染上了曲和身上的味道,那是牛奶的味道。




       “别闹——”曲和糊在枕头里的嘴低声呵斥着,那只手也从安抚变成了不耐烦的推拒。




        谭宗明听着那声没有一点威慑力的警告,歪着头用食指挠着曲和还想缩进被窝的手心,偷笑着结束了今早的晨间游戏。




        记得上一次醒来后的温暖时光还要追溯到谭宗明五岁时和母亲一起在床上撒娇谈笑,和这次一样都值得好好回味。




        曲和是被电话吵醒的,如果没有那阵突兀的铃声而换成震动的话他也许还能再睡五分钟,曲和艰难地从枕头的一边乱摸到另一边的矮柜上,抓到手机后熟练地在闭着眼睛的情况下滑动接听键。




        其实他没有听清对方说的任何一个字,包括那句开始的早安和结束的再见,他含糊不清地挂断电话,脑子里的浆糊并未从时差的规律里蒸发掉,他用尽生命的力量挣扎着坐了起来。




        在看见整面描着水墨的墙壁后,他的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他对那层根据个人喜好而并不遮光的窗帘很是排斥地扁了下嘴。




        “现在,需要个吻来唤醒你吗?睡美人?”




        那道声音在曲和身后响起,他缓慢眨着眼睛把目光聚焦声音的主人身上,他看见穿着浴袍正拿毛巾擦拭头发的谭宗明,瞬间觉得那滴从湿润发梢滑下的水正巧落进了他还没梳理好的脑神经里,思绪接连着冰凉的水珠融合,这近一个月的记忆如同涨潮时掀起的白色浪花拍打在礁岸上。




        “谢了,我想我不需要,钻石先生。”曲和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懵懂地看着谭宗明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被阳光反射出亮光,然后顺着他所记得的那些事后这样称呼他。




        “什么?”谭宗明像是逮住了曲和梦里那只可爱的猫咪一样开怀:“你叫我钻石先生?”




        “忘掉它。”曲和抓着四处乱翘的头发懊恼地税:“我刚才还没醒。”




        谭宗明看着曲和因为失误而气鼓鼓的脸颊,看着他现在恨不得吞掉自己舌头的模样,感到这一天的开端非常美好。




        这预示着一整天的幸运,谭宗明在来到公司后顺利的开个小会,把巧克力送给安迪的时候也被欣然接受,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下班,为了做出新婚燕尔的样子,他在一群员工的注目礼下假装匆忙地离开了他的大厦。




        回到溪岸林墅的谭宗明还在安排李译需要带到这里办公的材料和报表。




        当他把大衣脱去随意搭在客厅的沙发上时,就瞥见一个悠然自得的身影在敞开式的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曲和嘴里叼着根干净的胡萝卜,他专注地在水池里挑选着新鲜的蛤蜊,在回头时咬上一口萝卜,脆脆的声音让谭宗明看到曲和脑袋上好像出现了两只长耳朵。




        曲和发现了站在吧台外的谭宗明,随之停下了手里所有的事,他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道:“今天家政没来,所以我就擅自征用了你的厨房。”




        “如果你介意的话——”曲和庆幸自己只拿出了冰箱里的黄油,而没有乱动其他东西。




        谭宗明偏头欣赏着那壶放在曲和手边的柠檬蜂蜜水很久了,他伸出手示意曲和打住,并且郑重地告诉他:“第一,我们的厨房,你就算炸了它也无所谓。第二,我以为艺术家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




        “除了中央音乐学院,我第二想考进的学院就是新东方了。”曲和给谭宗明倒了一杯蜂蜜水,试着和他像是朋友一样交谈。




        谭宗明握着那只还冒着热气的玻璃杯,很不争气地笑了,他还以为他能在自己调皮的伴侣面前严肃得更久一些。




        “要一点吗?”曲和指了指珐琅锅里的意大利面。




        谭宗明立刻想到自己下午四点才吃过安迪拿来的下午茶,然后他说:“当然,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曲和不疑有他地点点头,开始动手切案板上的那几个圆滚滚的番茄。




        谭宗明从没觉得购买厨具是个令人惊喜的好主意,他看着曲和如同拿着琴弓一样捏着木质手柄的切片刀,他细白的带着透明水迹的手指轻松地破开那层鲜红又柔韧的表皮,手法利落的两三下就把一整个番茄切成大小均匀的小丁儿,于是他找到了一个勉强契合这一幕的词语——赏心悦目。




        不然就是秀色可餐。




        谭宗明着迷地看着曲和从容流畅的动作,直到手里的蜂蜜水降到一个合适的温度,才端起来品尝,那些入口的微酸与甜蜜瞬间铺满味蕾,迅速地流向了因为暖气而干涩的喉管。




        他突然发现原来下班回家喝着热水等着饭菜的感觉原来如此暖人心脾。他不过是经历了下车来到门口的那一段冰冷而已,就已经开始无限期地贪恋从厨房灯光里不断蒸腾出的人间烟火。




        理智告诉他,这只是一顿家常便饭而已,并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地方。但谭宗明的脑子却不可抑制地想与那个正把意面从锅里捞出的男人说话。




        “你好像很爱吃胡萝卜?”谭宗明第一次在这间厨房的水池里洗手,他顺手将白葡萄酒递给曲和时,得到的回应是:“从小就被父母逼着吃,说是对眼睛好,吃了十几年也就生熟不忌了。”




        加了胡椒与洋葱蒜末的调味,平底锅里裹着开口蛤蜊的意面散发出辛辣鲜香的味道,曲和掌握着火候并加入了事先准备好的番茄粒一起翻炒,木铲有规律的来回划动,两分钟后,新鲜出炉的蛤蜊意面就被端上了餐桌。




        蜂蜜水里的柠檬很好地打开了谭宗明的胃口,他坐在桌子的另一端,用遥控器打开了房子里所有的灯,曲和微黯的眼睛也在那一瞬间映出光辉。




        曲和没有告诉谭宗明他夜盲的事,一直以来他并不希望谭宗明把他视为弱势的需要照顾的一方,所以他把不愿意麻烦任何人的习惯再一次用在了谭宗明的身上。




        “开灯吃饭同样对眼睛有好处。”谭宗明拿起银叉圈翻滚着热气的意面放进嘴里,他打破食不言的规则:“我可不希望有人连壳带肉一同吞进肚子里。”




        “你的担心是对的。”曲和顺着他说下去,他和他开着玩笑:“要是吃坏了肚子还得你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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