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求一种轻松的死法

留得久的人总是在告别

【谭曲】失窃者

人間久客:







      Part 8






   


      香港多雨潮湿,曲和带着怀旧之夜的后遗症站在中环的文华酒店前,静静地观望着,就像高中时看着房间墙上的海报一样,仰视着那个风华绝代的人,就算悠游十年而过,那抹净浅目光也再未改变,那是同样的透彻与清亮。


      本以为能在来之不易的休息日把折磨了他一周的流感养好的曲和,在星期四的一通电话后不得不将看望母亲的时间提前。可话虽如此,却依旧真假难辨,当所乘坐的飞机落在了香港国际机场时,曲和才能确定这应该是出自谁的手笔了。


      曲和猜到谭老先生大概是个闻风而动,果断坚决的人。不动家人是对曲和最大的尊重,同样谭老先生也算准了曲和对重病初愈的母亲任何一点微末消息都会认真对待,所以曲和毫不例外的配合着谭老先生抛开一切远居香港,想着也算到此一游,全当放了长假。


      被人牵制的感觉不好,这是血脉相连的羁绊,曲和此时有,但知道曲和不见了的谭宗明不一定有。


      如果可以用这次失踪,在经过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后可以刚好结束掉这段本就荒诞失序的故事也好。


      就当是一次奇妙的人生插曲,带着绚丽华美的记忆归于平淡。


      风雨斜飘,打湿夹克的雨水总是带来冷凉的粘稠感,那种潮湿挥之不去,曲和放下一束开得正好的白兰,嘴里轻哼着正在播放的歌曲:“不信眼泪,能令失乐的你爱下去,难收的覆水,将感情慢慢荡开去。”


      “如果你太累,及时地道别没有罪,牵手来,空手去,就去。”


      曲和跟着音乐应和完这一段,起身拍掉袖口上的水珠时却从身旁的黑色雨伞下看见贾夫人的身影。曲和很惊讶,他从没想过在能这里能碰上认识的人。


      贾夫人仍然挽着黑发,一身素白的锦竹长裙让她看起来洗净铅华,她用纸巾映干眼角的湿润,在发现曲和后也没有太多的表情。


     “他去世的时候,我因为哭泣差点被人送入医院打葡萄糖。”贾夫人抿着薄唇,适时地淡然一笑。


     “他回家了。您得这么想,不然您永远都不会在对他一展笑颜。”曲和低沉的声音不掺有任何杂质:“他是Leslie或张国荣,却喜欢大家都称呼他为“哥哥”,因为很有亲人的感觉。您得知道,没有人愿意看见自己的亲人总是难过。” 


     “你越来越像宗明了。”贾夫人神情复杂地看着曲和,像是勉强吞咽下哽咽笑道:“就连安慰人的方式都大同小异。”


     “到现在我都只觉得那只是一个玩笑。”贾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还带着未被熄灭的星火。


     “这样倒显得我有些冷硬心肠。”曲和缓缓地说:“我大概错过了哥哥所有的演唱会,就算后来有收集唱片也大多不是初回盘,见到新闻报道知道噩耗不过有些怔愣,他或许是愉悦的,大概因为看见了来世的生死相许,所以无怨,也没有迟疑。”


      贾夫人一瞬泪如雨下,却对繁华团簇的旧照片低声倾诉:“I love you 哥哥。” 


      贾夫人伸手遮住眼睛,嘴角上扬,除却落下眼泪一切都如往昔一般,时光流转,她好像还是那个懵懂雉拙的小粉丝。


      曲和站在风口处为贾夫人挡着一面斜飘的冷雨,等到她眼泪流干,理好情绪才将手里的纸巾收好。


      曲和看着她恢复了平时的雅致与冷静,却带着鼻音偷偷与他约定,说这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因为那样并不淑女的大哭不适合告诉任何人。


      曲和轻轻地点头,用食指比在唇间做了噤声的动作,,表示他一定会保守这个秘密直到永远。


      贾夫人让曲和跟在身边,他们同时与那面堆满了鲜花的玻璃墙擦肩而过,又各自回到自己或甜或苦的生活中去。


      贾夫人说:“本来应该拉着老头子一起看《春光乍泄》,也许现在就不会让你两头为难。” 


      曲和调皮地皱了下鼻子,笑着说:“可能理解,但绝不赞同。老先生是个有原则的人。”


      “所以才没意思。”贾夫人无奈地说,她停下脚步看着曲和,拍了拍曲和凉透了的手背:“他虽然被老头子拌住了脚,却还是抽空托我和你说,叫你不要害怕,他很快会来接你回家。”


       曲和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的说了句谢谢。他迷惑地目送贾夫人从前面的缺口上了车,到底也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糊涂的回到半岛酒店,昏沉地冲了个澡就躺在了床上,他的脑袋从回来的路上就开始疼痛,这一觉睡得很沉却能将房间里所有出现过的细微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曲和感知到天黑了,但总是觉得眼前有光,他的梦里满是光怪陆离,好想那盏瀑布灯一直悬在床头,或明或暗的幽密的蓝交织在浓绿的宽叶植被中,随后他听见了伊瓜苏瀑布倾流而下的巨响。


       不断变幻的灯光投射在曲和的眼睛里,他仿佛亲临其中,孤身一人的寂寥让他感觉到寒冷,莫名的动容与迟疑的迷惘束缚着他本就混乱的心。


       我们不如由头来过。 


       有人在瀑布另一端失声痛哭,他的脑子里回放着灰暗的片段,他们在廉价的旅馆中无端争吵,他们在简陋的厨房相拥而舞,何宝荣用自由懒散遮掩脆弱,总想抹去曾经的失落和现在的自己一样。


       呼吸的空气从喉管咽下熏染成身体里不断冒出的高热,把心中那些微小的不安融解扩大。


       紧接着曲和在嘈杂的喧闹里听见一个人的声音,几不可闻的像是熙熙攘攘的人的缝隙中传出的千百句中的话语,可他还是捕捉到了,沉稳的不被任何事物所撼动,如同船只泊岸的港湾一般风平浪静。


       


       他告诉曲和,别怕。 


       那个梦很长,可当曲和托着像灌了铅一样的脑袋醒来时几乎就忘记了梦里所有感觉到的挣扎与痛苦。


       他唯一能察觉到的就是他的感冒又加重了,鼻子已然成了摆设,他只能靠嘴巴呼吸。


       曲和拿着控制板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他从床上爬起来,真正站在玻璃窗前才感到四肢酸痛异常,曲和将绣着白梅的落地帘拉开,他看见整个维多利亚港的夜景是那么的璀璨夺目,晕开的橙色光环宛如星河蜿蜒缠绕着半世变迁而沧桑沉浮的城市,纠缠的灯火照不亮更远的铅阴,也温暖不了曲和被突然亮起的霓虹而刺痛的双目。


       他再次回到床上,把自己陷进柔软的被子里,然后拿出手机点开一段无聊寡淡的财经新闻,他把手机放在枕边,耳边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又重入梦乡,所幸这次他再也没有看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第二天感觉好多了的曲和就去了域多利皇后街的书店,与其整天无所事事倒不如利用空闲时间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曲和在书店泡了一上午,他坐在随意摆放的纸箱上找到一本珍藏版《福尔摩斯探案集》,他抹开书皮上那一层薄薄的灰,将内里卷曲的扉页展平,看完「四签名」后愈加一发不可收拾地沉浸到忘记午餐时间,他不知不觉地喝光了一瓶水,他干咳着不停地研究罪犯的手法,直到一双昂贵的皮鞋踏足脚边堆满书籍的方寸之地。


       “你在看什么?让你连午饭都忘记?”有人俯下身合上曲和手里的书籍,这让曲和有些措手不及,他睁大双眼看着披着青灰风衣的谭宗明抵在自己的额头上,熟练的汲取他过高的体温。


       “你发烧了?”谭宗明没有离开,反而还握住了曲和炙热的掌心,皱紧了本就不曾舒展的眉峰。


        曲和怔愣地对上了谭宗明的眼睛,他们大半个月前还相隔千里,而此刻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到只要曲和微微偏头就能触碰到对方的唇角。


        ——跟他接近得多了,我什么也听不到,只听见自己的心在跳,不知他可有听到?


        曲和没来由地想起这句独白,他眨了下眼睛,却开始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他想要逃开那双深沉的眼睛,同时也猜测着,不知道他有无听到自己不规律的心跳。


       “怎么了?难道烧糊涂了?”谭宗明拉起曲和,也没再放开曲和的手心,他担心地说:“我们现在就回家。”


        下一瞬,曲和仿佛记起了昨夜梦里所有的画面,那盏骤然点亮的瀑布灯让曲和发现了那个声音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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