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求一种轻松的死法

留得久的人总是在告别

【谭曲】失窃者

人間久客:









        Part12


 


       他们正在经过漫长的晚高峰当中,无奈就近到了进贤路的一家西餐厅,这地方胜在闹中取静,三人在二楼餐厅落座,陆琬贼心不死地笑话鲍德裕“见肉不吃没法儿大义灭亲”,鲍胖子则讽刺陆琬五十步笑百步,有看不能喝没法儿借酒装疯。曲和既能吃肉又能喝酒,他的眼神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儿后就默默的把手边的Poutine推得又靠近了自己一点,美其名曰,免遭殃及池鱼之祸。 


       胡扯一通,一顿拌嘴饭倒是有声有色,津津有味,吃得严重超时。完了转战一楼,陆琬咬牙点了一扎果啤,鲍德裕喝水,却坏心眼儿的给曲和上了一杯以苦艾酒为副料的马天尼,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那场还未分出胜负的嘴上较量。


 


      有的没的又戏侃了一小时,其间有一半儿都是鲍胖子大倒苦水,说的是世道艰险,人心叵测,自己的培训班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那叫个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可怜得很。


 


      曲和知道鲍胖子夸大其词,但还是听到了一线商机,他眼睛一眨,眼露精光地说:“你那地方还缺人吗?”


 


      鲍胖子一听就不对劲儿,皱着八字眉说:“打听好了要去砸场子是怎么着?!”


 


     “我是这样的人吗?”曲和一嘴巴抽过去,又轻落在鲍胖子的肥脸上,深情地拍了拍;“兄弟这不刚失业,还想到您那混口饭吃。”


 


     “逗我呢?”鲍胖子颇为惊讶,他立马拿起杯子里的剩下的苏打水晃了晃,闻了闻确认不是伏特加才敢开口:“就你这水平,去那个学校当个老师不好?非得在我手底下挣钱?”


 


     曲和一言难尽,就长话短说了:“这不是在上海有事儿拌住了脚,待不了多长时间,所以就想着和你共续前缘,把革命的友谊再升华一下儿。”


 


     鲍胖子多通透的人,看着曲和有难处就别开脸来笑:“有事儿说事儿啊!别每天眨你那对儿大眼睛,看得哥哥我心肝儿都要化了!”


 


    “不要脸!”陆琬实在被恶心的不行,开口讨伐没羞没臊的鲍胖子:“我都要吐了。”


 


    “这可是你情我愿的事儿!”鲍胖子揽着曲和的肩,一下没留神就抛了个媚眼:“对不对?宝贝儿。”


 


    “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揍你也就是眼下的事儿!”曲和对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哎呦!就你这小身板儿,打起群架来都是买烟的料,还要揍我,我让你一条命你都不一定打的死我!”鲍胖子对自己这身肉很有信心,拿起酒杯就开灌:“还是喝酒吧你。”


 


     曲和一时没防备,愣给吞进去了一整杯,鲍胖子兴起又点了金菲士和吉普森,自己也是开了酒戒,为的就是馋死对面眼巴巴望着的陆琬。


 


     直到盘子里的香草泡芙和烟熏火腿都就着酒吃得差不多了,一直用眼刀杀人的陆琬才看着前头舞台上的乐队刚唱完了一支「sometimes when we touch」。 


 


      百无聊赖的陆琬用修长的手指跟着钢琴的节奏打拍子,她敲击在棕木桌面上的声音足矣令她技痒难耐。


 


      陆琬回头揪着鲍胖子的耳朵,却挑眉看着已是微醺的曲和说;“怎么样?玩不玩儿?”


 


      都是十几年的朋友,曲和一听了知道陆琬打的什么主意,后又看了眼鲍胖子也是手闲的慌就问:“克劳斯·巴德尔特的成名作,咱走一个?”


 


      鲍胖子将他的耳朵从陆琬手里头解救出来,瞥了眼陆琬说:“人家也未必答应给你这东西。”


 


      对于陆琬就是不能使激将法,一用就灵,没过五分钟陆琬就雄赳赳气昂昂就把小提琴拿来了。


 


      鲍胖子摸着琴弦跟看见上辈子的结发妻似的久不能言,一抬头看见曲和已经把小提琴给架上了就忍不住说:“就说让你学小的,偏要整那大的,到头来还不是偷偷学的小提琴!”


 


      曲和拿捏着琴弓,看着陆琬一路向前,生生把那架三角钢琴前的人赶了下去,先是弹了段音阶练手,静默一刻已然倾流出低沉的前奏。


 


      曲和紧随其后,鲍胖子也难得没和从前一样托人后腿。


 


      肆意悠扬的音乐随着起伏钢琴演奏融为一体,尾缀着一抹和音仿佛让三人平静太久的脉搏重新跟着节奏化为熔岩铸流进手中的乐器,神经与琴弦,灵魂中的默契,将每一抹振动与间歇的颤音都扩大成铺天的威风凛凛,提琴同钢琴心神交汇地首尾相接,从而使得不同音色的边缘摩擦出恍若真实可见的火星。


 


      弦乐中的气势磅礴刺激了所有人的感官,有人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周围安静的只能见突然低坠无序的奏乐,淡化了先前的沸腾,渐入的自由发挥,随性的撼动每个人的心跳,他们的配合浑然一体,婉转又狂放,每一个段落都以娴熟到极致的技巧交替辉映,一步步展现了一场演奏会该有的规格,简直精彩绝伦。


 


      曲和用下颚和左肩夹着琴,细白的腕关节灵活均匀的颤动琴弦,他以此强化旋律,老练地将恢宏的乐曲推向了巅峰,却在渐弱的末尾用柔和的长调渲染一处终退的潮汐,如同完美的落幕。


 


      陆琬在骤然爆发的掌声里转过身来,她看见边上站着披着皮夹克的乐队主唱愁眉苦脸地开玩笑:“你们仨今天抢饭碗的嫌疑也太大了。”


 


     “以前没来是想给你留条路走。”陆琬本着给点儿颜色就开染房的性格顺杆子往死里挤兑。


 


      就连一直坐在卡座的司机小赵也对曲和他们那首「 He's a Pirate」热血得不行,他听从谭宗明的指示一直跟着曲和,以免老爷子从中干扰再生变故,原来曲和在他的印象里不过是长得过于清秀的半大点儿男孩儿,干净利落又知道进退,可现在除了这些以外小赵又觉着曲和在音乐上的造诣简直和他们老板在商场上的无往不利一样能让人心服口服。


 


      小赵在惊叹之余又看了眼离喝趴下只有一步之遥的曲和正和人斗琴,骨子里的傲慢从高昂的音乐中展现,得意又乖张,眼中深刻的静默下渗出的光华灼耀人眼,明艳的不可方物。


 


      但这回不回家,带不带走,是个问题,小赵斟酌一下还是给谭宗明打了个电话,请示这会儿该怎么办。


 


      接到电话的谭宗明其实已经踏进了家门,看着里头黑灯瞎火的突然顿住了脚步。


 


      “曲先生现在和陆小姐在酒吧玩儿,喝的迷糊,站着都不稳,所以您觉得是不是要把曲先生给送到您那儿去?”小赵老实,向来实话实说。


 


      “他是不是要你先走?”谭宗明早就摸清曲和的脾气秉性,他笃定地问小赵。


 


      “早就说了,不过现在我去也没事儿,曲先生现在大概认不得我了。”小赵看着曲和已经开始和人傻笑,正幻想自己是杰克船长都准备扬帆启航了。


 


      “那好一一”谭宗明往客厅走去,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与染浸了浓墨一样模糊阴沉,他想,别说正常人在晚上都瞧不清东西,更何况是一有夜盲的醉猫。思及此又是一番思想斗争,实在也是理不清脑子里那团扎人的乱线,话到嘴边都收了回去:“你把地址发给我,在那儿等着,我马上就过来。”


 


      小赵听着谭宗明急匆匆的收了线,就做回卡座守着曲和那一桌子,希望谭宗明能在曲和夺回黑珍珠号之前就到。


 


      果不其然,谭老板开着新宠没多久了到了酒吧门口,小赵掺着曲和,陆琬和鲍胖子都跟没事儿人一样看着曲和高声与酒吧里的人告别。


  


      曲和飞吻邪笑道;“先生们!女士们!你们将永远记住这一天,因为你们差点儿就抓住了杰克·斯派洛船长!”


 


      陆琬丢不起这人,想上前捂着曲和的嘴,却被曲和先告状,曲和对一本正经地对小赵说:“你!别碰她!她这人不要脸,小心一躺下就碰瓷儿,没有一两个亿下不来。”


 


      小赵没崩住,很不客气地笑了。这让脸色青绿交加的陆琬狠下毒手,往曲和腰眼嫩肉上一掐,长指甲愣是把曲和一条铁血汉子疼得红了眼眶。


 


      陆琬推着曲和,边使劲儿边笑:“你瞎说什么呢!”


 


      等到曲和泪眼汪汪地歪在谭老爷的副驾驶座儿上时,谭老爷和陆琬以及毫不知情的鲍胖子的意见达到了空前的一致,曲和喝酒很豪爽,曲和喝高了很诚实,为了秘密,他们认为千万不能再让曲和沾酒了。


 


      不过还是有一部分酒精催发的好处,这都是谭宗明把曲和架上沙发上后才发现的。


 


      曲和乖乖地端坐在三分之一的坐垫上,他把手放在膝盖前,看着房子里暖黄的灯,突然笑得跟泡进了蜜罐子里一样甜。


 


      他拿手当电话,歪着脑袋说了句;“喂?”


 


      曲和看着站在前面的谭宗明问:“你在吗?”


 


      谭宗明低头看着曲和小脸儿通红的样子,心里突然就软了一半儿,他轻声地说:“我在呢。”


 


      曲和摇头,执拗地问:“你在吗?”


 


      谭宗明不解地看着曲和把他的手也掰成个“六”字形,往耳边一放,又问:“你在不在?”


 


      谭宗明哭笑不得,用嘴靠近手做的电话说:“这回在了吧。”


 


      曲和点头,然后沉默地注视着谭宗明,深吸了口气,说:“崔瑶,我过得挺好的。”


 


      谭宗明愣住,听到曲和前妻的名字让他感觉非常不自在,眉心莫名像是被针尖儿刺了一下,此时他不痛不痒但也不容忽视,因为那难以忽视的不适本就存在。


 


      曲和非常平静,眼神透彻认真得好像比这一生的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所幸这两年我想起你的次数越来越少,值得高兴的是我连你的五官都开始渐渐模糊。”


 


      曲和不让谭宗明把手放下来,他说:“就到这儿吧,断了也挺好。”


 


      谭宗明看着曲和正在靠近他,曲和伸出手来拥抱他,滚烫的掌心拂过背后的衣服,曲和在他耳边细声细语,用温柔至极的气音缓缓道来:“嘘!让我好好告别。”


 


     “再见!”曲和说:“噢不,再也不见!”


 


      谭宗明感到左肩一沉,曲和眉眼松懈的用额头有意无意滚过他的肩线,皮肤之下的肌肉组织也因为曲和通红的脸颊而熨帖出些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之后他感到再一次的心跳失速,却觉得那是比收集到年代久远的绝版老爷车还要令人开心的事。


 


      他不知道这种喜悦从何而来,又将在哪儿终止。


 


      只是在曲和不断下滑的途中,谭宗明及时中断思路用以接住醉猫瘫软的身体,曲和乖巧的不时梦呓,谭宗明坐在沙发上把曲和翻过身来,让他别埋在自己的肩膀里,如果闷坏了就完了。


 


      大概是突然对着灯光,曲和不舒服地眯着眼睛,黑瞳仁儿换了几个方向才找着谭宗明,他飞红着眼角晃着头认出谭老爷高挺的鼻梁,这会儿见着熟人了,浑浑噩噩的曲和好玩似的抬起手朝那个朦胧隐约的影子摸索过去,他口齿不清地说:“谭宗明。”


 


      在听见自己的名字之后,谭宗明并不想承认自己没有被酒精麻醉的脑内神经从静止转变为活跃的兴奋居然成倍增长。


 


      曲和在梦里咕哝,为这几个礼拜的清淡菜色而恨的牙根痒痒,他抱怨:“我想吃肉。”


 


 


 


 


 



评论

热度(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