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求一种轻松的死法

留得久的人总是在告别

【谭曲】失窃者

人間久客:







         Part16






        李译觉得厕所是个神奇的地方,进去的时候和回来的时候都不是一个人,他很费解,也认为这中间绝对有猫腻儿。


        推门而入的那位是值得所有人行注目礼的,包括李译,那个至今还在惊叹厕所魔术的首席助理,职业化的起身欠身可以让他加不少分。


        谭宗明摆手落座示意李译这只是顿家常便饭。随后而来的曲和看见谭宗明坐在自己的位子,就着碗里的鲜笋汤喝了一口,惊得曲和赶紧摸了摸谭老爷的额头,确定温度正常才在他旁边的位子坐下。


        这一系列的动作看得陆琬眼角直抽,心中感叹,老爷这潜移默化实在是高明。


        而李译淡定地把自己脱臼的下巴悄悄地装回去,为了不再让自己尴尬,掐着两分钟的时间就从一旁溜出去点菜了。


        曲和却注意到谭宗明不止一次的揉着自己的额角,他有些奇怪地问:“累了就回家休息,跑这儿来瞎掺和什么?”


        陆琬听了就开始思索在李译出去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不跟着一起消失,还坐在这儿听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陆琬偷偷观察着两人之间正常不过的气氛,发现谭老爷并没有一丁点儿不耐烦,眼中的笑意反而越来越明显。陆琬看不懂,就算看懂了她也不承认,因为这种机率小到微不可察,但它就那样坦诚的摆在那儿,让你根本没法儿完全忽视。


       “怕你想不通才特意赶回来看你。”谭宗明信手拈来的寒暄与暗含机锋的话语混淆他人视听:“你倒好,还不识好人心。”


       “黑心肝儿毫无可取之处。”曲和挑了勺麻婆豆腐,搁在碗里放凉,微仰着透亮的圆眼睛里无端生出些骄傲与得意,一下皱起鼻子的模样实在无邪稚拙得很。


        曲和扬眉道:“我的心理防线要真那么的脆弱还怎么撩妹。”


 


        陆琬吃惊地看着曲和快速的眨了下右眼,然后品尝勺子里的豆腐。


 


       “你说什么?”谭宗明拿着杯子呷了口里头的清茶,他的动作突然缓慢,乳白色的杯壁遮住了半张脸,眼神逐渐凝固,若有所思地想着那句话里的意思。


 


       “刚才给陆琬拿报告的时候一个小护士给了我张餐巾纸,打开之后发现是电话号码。”曲和笑着感慨:“难道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大胆?”


 


       曲和对着陆琬讲,陆琬却下意识地看向谭宗明,目光交错的一瞬陆琬就谦和地垂下眼睛连话都没搭腔。


 


       这多半是心虚。陆琬为自己辩驳,她才不是因为谭老爷眼底摄人的强势就吓得畏缩闭嘴的大龄孕妇。


 


      “给我看看?”谭宗明难得伸手问曲和要东西,他的动作自然又温和,没带着目的性地伸出手,展露出毫无防备的柔软掌心。


 


       曲和倒是大方,从兜里拿出来就给他了,可见他从没被这段儿小插曲感到兴奋或困扰。


 


       曲和边笑着说:“您可别挖我墙角儿啊。”


 


       谭宗明一手接过,又用手指点了点靠近曲和的青花盘儿说:“虾不错,你试试,虽然我觉得还是你做得更好一些。”


 


      “真的?”曲和惊奇地问道,夹了一只放在碗里:“那我岂不是能开家私人菜馆了。”


 


       谭宗明长指一展,扫了眼纸巾上的黑色数字,末了还坠着名字,字体随心清秀,一勾一画带着草,是曲和喜欢的字体,可这姑娘年轻手不够稳健,终究还是浮了些。


         


       谭宗明默不作声地收起那张散着兰花味儿的纸巾,抬眼看着曲和直接上手去剥那只经过高温油煎而裂开的红亮虾壳,修剪整齐的指尖沾上浓艳酸甜的酱汁,软绵的指腹比露出一截儿的鲜红虾肉更加饱满,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捏将虾须扯掉,指尖就愈发润泽,谭宗明在那一瞬间恍然意识到曲和的手指一定比紧致弹滑的虾肉还好味。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谭宗明一手支着头,慢悠悠地说,除去他轻微的鼻音,一切优雅依旧。


 


       曲和才把卷起的虾团放进嘴里就听谭宗明问了这么一句,他的礼貌不由让他加快咀嚼的速度,鼓起的脸颊和无声的咬合让他看起来只藏着栗子的松鼠,谭宗明的小伎俩再次成功,无疑又欣赏了一回曲和吃饭吃得极香的样子。


 


       曲和将唇间的红汁儿吮进嘴里,留下一痕水迹,谭宗明认为自己因为感冒而厌食的胃口得到了彻底的救治。


 


       曲和是个很好的下饭菜,谭老爷在和他相处了这几个月之后得出一个近乎完美的答案。


 


      “只是用的酒不一样而已,您的嘴也太叼了。”曲和不以为然地说。


 


       谭宗明却遗憾地看着被曲和擦干净的手指执着包银的筷子在眼前晃来晃去,看得见吃不着的心情延续到晚餐的尾声,着实让谭老爷体会了个明白。


 


       曲和给陆琬拎包,谭宗明走在前边,出了花园门口就看见李译在爬满常青藤的墙壁边等着,他体贴的买了单,还递给了曲和与陆琬一份招牌天鹅酥,说是放凉了不上火,味道也不差。


 


       在曲和的心目中裹着鹅肝酱的天鹅酥跟韧口多汁的生煎和松脆香浓的韭菜锅贴一样神圣。


 


       陆琬则是用一种心累的方式不断叹气,她看了一眼好整以暇神清气爽的李译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不够眼观鼻,鼻观心,从而心无旁骛,来去自如。


 


       这都是些什么人?陆琬心中画了个巨大的问号,一群老狐狸扎堆儿,聊斋都玩儿烂了,哪还有人敢动真情。陆琬想,曲和如果能挺过去不管是否遍体鳞伤都是个新境界。


 


       曲和这头却还沉浸在现在该不该吃,嘴里的溃疡会不会更严重的思想斗争中,一点儿也没察觉陆琬肆无忌惮的白眼。


 


       谭宗明让李译送陆琬回去,自己也难得坐上每天接送曲和颇为低调的迈巴赫s600,开车的是小赵,他看着谭宗明坐在车后座,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发挥自己的驾驶技术,因为两个月前曲老师人间蒸发时,谭老爷锅底儿黑的脸色依旧在他心目沉如重墨,历久弥新。


 


       曲和觉得窗外闪烁的灯影太过刺眼转而看向正在闭目养神的谭宗明,发现他青黛的眼底满是疲倦,想着刚才的晚餐他也没吃几口,心中斟酌才不自信地问:“想吃点儿宵夜吗?”


 


       “你做的都行。”谭老爷压着嗓子说,到了尾声几乎就成了吐字的气音。


 


       “也好,正巧早上李阿姨带了只老鸭回来,骨头熬点汤,肉就给你当浇头。”曲和盘算着,心里早就把冰箱里的新鲜食材全都回忆了一遍。


 


       “听你的。”谭宗明附和。 


 


       前头开车的小赵瞬间就不淡定了。为什么这话在他耳朵里就成了“四年一届的总统,五年一届的两会”听我的,其余所有小事儿都听我媳妇儿的莫名自豪感。


 


       谭宗明不紧不慢地微睁开双眼歪着头对曲和砸吧嘴,一副好像是在回忆当时味道的馋嘴模样。


 


       曲和一瞧谭宗明跟孩子一样的动作突然就乐了:“都听我的?那就赶紧把银行卡密码告诉我!”


 


      “你要哪张的?”谭宗明顺势一捞把曲和的手腕裹在掌心,光明正大地端详着那只他遐想已久的手。


 


       曲和动了动他灵活的指关节,想把手抽回来,皱眉对上谭宗明的眼睛,他看着那双静的像深海般的瞳孔中开始褪去浑浊的阴冷露出水中腐朽的海岸,竟也渐渐有了认真的神色。曲和猛然间害怕谭宗明的答案,他畏惧谭宗明变得清浅的目光,如同海市蜃楼一样不可琢磨,他把这些情绪都归罪于那些滤过车窗明暗有时的光影。


 


      “别——”曲和急于反驳自己的话,忘记了挣扎:“等会儿取钱的时候您再报了警,我可就得不偿失了。”


 


       谭宗明注视着他的眼睛又因为他的退缩而顿住,然后低头失笑,眼神却顺着指缝的修长线条用目光去触摸曲和手心里交错得深浅不一的纹路,指尖的暖粉与指骨的细白融合成了薄透健康的浅橙,皮肤之下一路延伸至手腕表层的青紫静脉像极了一株脆绿的梧桐经络般垂直分散,从圆润的小臂下去一直没入卷起的条纹衣袖里消失踪影。


 


      “看来我损人不利己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谭宗明松手,摩挲着自己的手指以回味刚才温凉软和的感觉。


 


      “这可是您自个儿说的啊。”曲和虚指了一下着谭宗明,狡猾得像只狐狸,同时也在努力忽略掉掌心渗出的一层湿滑薄汗。 


 


       行驶的车在减速滑行后停了下来,红灯的时间足够让霓虹照不到的另一端逐渐被黑暗侵蚀,曲和失神地看着皮质座椅上的那条分明的界线,一半荧光一半晦暗,边缘的重叠混合着对方的颜色却固执的停留于此,没有任何意图或触碰可言,轿厢内一下沉静下来。直到绿灯亮起,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痕迹才渐渐从逼仄淡化到不可见闻的空气中去。


 


 



评论

热度(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