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求一种轻松的死法

留得久的人总是在告别

【谭曲】失窃者

人間久客:









       Part24






        安迪的情况比谭宗明想象的要好,至少在他赶到时安迪仍然安静地坐在她办公椅上。


        李译将一盒挡在谭宗明脚下散乱无章的资料盒捡起,然后无声地退了出去。


        谭宗明走到安迪身前,看着她怔愣的眼神,慢慢蹲下来,并藏着担心带着笑,将声音放得非常轻,他问:“怎么了?”


        过了很久,安迪的眼睫似乎有了细微地松动,她好像终于发现了眼前的那个人是谭宗明一样,滞涩的眼球恢复了鲜明的色彩,可是依然麻木的表情在启唇后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没事的。”谭宗明单膝跪地用了像求婚般的姿势,这个动作让人很放心,伏低而仰望,也同时给予了安迪一份肯定:“你知道的不过是事实而已,你不知道,难道它就不存在吗?”


        “这不可能。”安迪迟缓地给出答案,因为刚才痛苦斥责后声音变得暗哑低沉,她畏缩地向下看的时候正好对上了谭宗明的眼睛,随后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还能清楚的分析,是件好事儿。”谭宗明伸手帮安迪勾去脸颊旁的微乱鬓发,又用手掌去束缚不听话的那一缕,笑道:“既然事实已经存在,又何必为它去改变什么?”


        “像你说的,这浪费时间。”谭宗明对着安迪皱了皱鼻子,找了一阵才又拿起一旁滚落在桌底的矿泉水打开递给安迪。


        安迪下意识地去拿水,眼睛里满是失落,阴郁的灰暗融进她的瞳孔,在不断下沉的过程中几乎把她拖进深渊:“但我好像过不去了。”


        她僵着嘴角,否认自己似地摇着头,说:“这个地方,无论向前或后退,都过不去了。”


        “那就向我走,进退维谷时,我还能左右逢源。”谭宗明成功地逗笑安迪,看着她一点点放松,一直悬着的心也就此放下。


        安迪闭着眼睛想让自己的眩晕变得没那么明显,她喝了一口水,说:“你真是个狡猾的人,可是我已经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了。”


        “想怎样,都随你。”谭宗明摊开手,又问:“我可以起来了吗?”


        安迪看着半跪在地上的谭宗明点头:“当然,算是提前为你求婚时做的练习。”


        事实上他无需练习。谭宗明站起来,摸了摸安迪的发顶:“别害怕,事情远没你想象的那样糟。”


        “那就派个人看着我,我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安迪攥着手里一直没放下的失去盖子的钢笔,有些绝望地说:“并非害怕,只是——”


        “你得明白,我真的有精神疾病的基因。”安迪撑着额头,平日里的自信被这一事实消磨得半分也无。


        “那就不用别人,我陪着你。”谭宗明玩笑道:“是时候两肋插刀了。”


        “谢谢。”安迪非常疲倦,还是抬头看着谭宗明真挚地对他说:“得友如此,三生有幸。”


        “别说客套话了,现在就准你休假。”谭宗明扶起安迪的手臂,让她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车就在楼下,去我那儿缓一天,饿了让刘婶给你做饭,看上什么车说一声就行。”


        直到晚上,谭宗明坐在自己久违的家中吃饭时才发现好像每道菜都不合胃口了。


        并非大厨发挥失常,而是他想要尝到的味道从没出现在这张餐桌上而已。


        谭宗明夹了一筷子锅烧河鳗,浓油赤酱裹着肥厚的鳗段,肉质醇香而酥烂,放进嘴里唯独少了板油的脂香。


       “板油让胆固醇飙高,味道却足以让人舍生忘死。”曾经曲和现在厨房里待锅中冷油冒泡时转头对他如此说道。


        谭宗明细嚼着米饭,突然垂首闷头一笑,让一同吃饭的安迪一脸诧异地看着他:“春风得意时,人们总会不分场合地傻笑。”


        谭宗明却摇头表示遗憾,他想到曲和最近的态度与改变,颇为头疼地说:“凄风惨雨,不过苦中作乐。”


        那天晚上他们开了瓶Sauvignon Blanc,拿了两支郁金香杯配着数枚芝士牛肉塔开始聊天,过程中多是谭宗明聆听开解,让安迪以一个舒适的状态诉说生活中的不如意。以魏先生极端纠缠的恋爱,与那位所谓父亲的亲情,痛苦却被遗忘的身世,深陷同事过劳亡故被社会舆论压得喘不过气的身心疲惫,桩桩件件逼着她走向人生低谷,逐渐瓦解安迪镇定强大的思维。


        安迪就站在悬崖边,推她下去的也许是明天一杯不小心碰倒的咖啡而引起的不良情绪,细微而敏感,安迪现在可能真的有些神经质,不过好在大部分原因都只建立在她并不相信自己的基础上。谭宗明不可能这样放任下去,他适时给出些建议,将安迪混乱地夹杂着惊恐的思绪一条条理清,不反驳也不赞同,只是看着安迪埋在臂弯里的脑袋,静静地等着眼泪掉下来。


        当局者迷,安迪能哭出来反而更好,这是一种情绪的发泄,酒精催进了它,能在不失控的情况下清洗淤积糜烂的伤口。


        当一瓶香槟被两人瓜分下肚,谭宗明却看着那只薄绿的玻璃酒瓶发呆,Sauvignon Blanc又名长相思,当初购买不仅是为酒的口感,更是因为他想要借着此名义去向安迪暗示自己的心意,即使从没有机会留下过安迪,但机缘凑巧到头喝光才想到,今天饮尽了长相思是不是对她的执念就少了一些?


        或者,他从没发现自己还能更执着。对于安迪,以前可能把她看得太重,重到以为非她不可,其实抽空一些缝隙,松开一点距离倒也不至撕心裂肺的地步。


        与他们不同的是,曲和今晚并不知道谭宗明不回来的消息,一个人吃了晚餐,等到七点过后将多余的食物放进冰箱,还打包一些可以带给鲍德裕家大金毛吃的牛排。


        曲和坐在绣着斑竹的坐垫上,发现春末时越接近夏日,天光就在玻璃墙里停的越久,他点燃小泥炉将鹤首铜壶架在上边等水沸腾。


       他用茶则取出少量雨花茶放入一只西施壶中,在晚霞一寸寸熄灭时打开屋子里所有的灯,他将这个过程衔接的很好,仿佛从没有黑暗侵入过他的生活。


       陆琬发来视频通话,曲和闲着没事将平板架在宽大的茶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


 


      “你家老爷呢?”陆琬鼓着腮帮子将一勺焦糖布丁放进嘴里,一直未停歇地咀嚼还要与他交流。


 


      “我猜。”曲和卖起关子来,用手撑着下巴,想了想道:“追美人儿去了。”


 


      “嗯?”陆琬睁着的双眼尽是迷茫,她显然没有明白曲和的意思,由此可见她的反应因为怀孕变得慢了不止一倍。


 


      “我给出的主意。”曲和颇为自豪地说:“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扣杀拿下。”


 


      回应他的则是一杯果汁落地的声音,陆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直指曲和:“你丫缺心眼儿啊!”


 


     “当咱俩小时候打乒乓球儿呢?还扣杀,信不信我削你?”陆琬放下了她赖以生存的食物用纸巾擦着嘴激动地说。


 


      曲和一阵儿莫名,他耸了耸肩反而给陆琬宽心:“我把琴给胖子了。”


 


      那头的陆琬一下沉默下来,她突然静下来盯着曲和,阐述了一个事实:“你疯了。”


 


      曲和在离婚的时候告诉过陆琬,大提琴是唯一可以填满他生活的东西,直至白发苍然他也会带着那份沉甸甸的音乐一块儿老死,除非有一天,他真的放下,能够舍弃多年来付出的心力与悲喜交织的岁月后,他也许活的会更加轻松。


 


      


 


     “大提琴太沉了。”曲和笑着说:“况且前半生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鲍胖子说得对,我一开始就选错了,明明喜欢的就是小提琴。”曲和被沸水蒸出的雾气模糊了眼睛,他释然道:“错误的坚持是不对的,所以我该为自己想想了。”


 


     “累了就回家吧。”陆琬劝道。


 


     “家在哪儿啊?”曲和歪着脑袋反问。


 


     “咱家在北京啊。”陆琬拍案,豪气干云,他给了曲和想要的但或许不是最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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