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求一种轻松的死法

留得久的人总是在告别

【谭赵】血腥爱情故事

王二麻子:

一发完,记一个由吃醋引发的血案。






谭宗明的航班延误到晚上十点才到上海。


一落地便即刻往家里赶,赵启平没在家,电话无人接听,他的朋友们也跟谭宗明说人已经一天没联系上了。


谭宗明不作他想,以为赵启平准又是去哪儿野了,车库里不见踪影的那辆哈雷便是证据。赵启平总爱这样,不打招呼就突然消失一整天,第二天又一个人骑个车风尘仆仆出现在谭宗明面前,吉他和鼓都还搁在地上,然后脱掉身上的脏衣服扔给他洗,自己回房间补觉去了。


有时候谭宗明真觉得赵启平不像是学医的,在废弃工厂排练作品的地圌下乐队的主唱身份才适合他。赵启平有把好嗓子,唱歌和讲话一样好听,起先在酒吧里驻唱,为的是攒钱买辆喜欢的车,后来混熟了这也就成了他的副业,隔三差五便去朋友开的酒吧报到。


谭宗明洗完澡正擦头发的空当,接到个电话,疑惑来电竟是曲筱绡。俩人曾是前情敌,彼此联系次数掰着手指头数都嫌多,这会儿她在电话里说她和赵启平正在派圌出圌所,语气简略的很,急急要谭宗明去领人。谭宗明正想乘机追问,便听得电话那端响起熟悉的声音:「小曲,你偷偷摸圌摸在干嘛呢?」


曲筱绡赶在三秒内挂掉电话,回头对赵启平报以尴尬一笑,说给家里报个平安,她慌张掩饰自己“背叛”赵启平擅作主张打电话给谭宗明求救的罪证。赵启平被身上的伤势分掉不少心神,不疑有他,起身拉着曲筱绡往里面的会客厅走。


谭宗明不明状况如何,没来得及换掉睡衣,套圌上先前跟着他在机舱里共度过几小时的外套就出了门。开车的时候太阳穴也突突跳动,拉开的神经线绷紧了又断,断了又自动连接,急得谭宗明在初秋的雨后出了一身劳碌汗。


路上谭宗明在心里骂了赵启平无数次「小赤佬」,砸了方向盘好几回,结果等一见到人的时候,胸中怒气全消,什么话都讲不出了,剩下的只有心疼。走廊上灯光圌明亮,不时有人来来回回,曲筱绡不知去了哪里,赵启平一个人耷拉着个脑袋靠墙坐着,像头受了伤却只能自舐伤口的小豹子,又孤独又可怜。皮夹克被他搁在一旁,帽衫上留着不少已经干掉的血迹。额头缝了三针,白色纱布上还渗着新鲜的血的颜色。头发很乱,裤子很皱,只有脚上的那双黑色马丁靴姑且算干净的。赵启平眼角也是猩红的,嘴边还破了道小口子,脸上虽然有拳头的痕迹,但毁容还不至于。


谭宗明在远处观望了一会儿,赵启平正半眯着眼睛低头打盹,睫毛微垂,嘴唇紧闭,双手由抱臂的姿圌势换到更自在的垂在肩膀两侧,困意使得他不得不放松警惕,睫毛随之在空气里一颤一颤,像早夏池中被雨点打散的荷叶。赵启平样子疲累至极,灯光鉴照下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副形销骨立的人圌体标本,没有呼吸没有生命。


他瘦了。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谭宗明心底发软,他想不通为什么赵启平总是要这样反骨乖张,不干些惊天骇地的事出来就不甘心,却次次都还能死命戳中他心窝子,处处招他心疼,责备的话一个字不敢说。就像现在这样,即便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就已经心疼到不行了。


不忍打扰赵启平的短暂梦乡,谭宗明掉头去了会客大厅,开门正撞见曲筱绡在跟警圌察逐一解释,一眼看见谭宗明进来了,立马犹如找到救星一般跑过来跟他热情打招呼,谭宗明莞尔。


赵启平今晚上跟人在酒吧里打了一架,起因是曲筱绡被人揩油了不说,还被陌生醉汉硬拉过去劝酒喝,赵启平从卫生间一出来就见到曲筱绡被人攥着手腕正在跟人拉扯不休,芜杂灯光下人影晃动,曲筱绡抬眼瞥见赵启平,以眼神向他示意呼救。赵启平点头明了,阔步往曲筱绡的方向走去,为了以防万一,他还从吧台顺了个空酒瓶。


赵启平的担心是正确的,喝醉的人要闹事,根本没法讲道理,文行不通只能动武。赵启平一边掰缠在小曲手上的那双手一边忍者怒气说这位先生麻烦你放手,我女朋友不认识你。陌生男人不放手,反倒对着赵启平大吼关你屁事啊给老子闪开些!赵启平想爆粗,忍住了,继续说道这位先生你喝醉了,请你马上放开我女朋友的手,否则我立刻叫保安过来处理。陌生男人一边跟赵启平拉扯嘴里边还喋喋不休地骂,那句“娘希匹”赵启平听得最清楚。


「放不放手?」赵启平用最后一丝耐心问道。


「呸!老子就是不放!」




「嘭」地一声,是酒瓶在头顶炸开的声音,玻璃碎片飞溅一地,血瞬间就从陌生男人脸上下来了。赵启平拿在手里的酒瓶起了作用,一个准头砸在陌生男人的额上,玻璃眨眼间被血色包围,空气里的脂粉气都被酒精与血圌腥味覆盖了。瞬时周遭惊叫一片,作鸟兽散。陌生男人惊诧地捂着自己额头,鲜血从指缝间汨汨冒出,一条一条由点组成线,像极了切片吐司上一道道的番茄酱。赵启平看着他这幅滑稽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得极其嘲讽:「代我向伯母问声好,叫她不用客气,助人为乐是中圌华民圌族的传统美德,我不过是帮令堂纠正下家教而已。」语气更是十分轻蔑,「锦旗呢,那就不用送了。」赵启平勾着唇角继续挑衅道。


下一回响起的声音是「咚」,陌生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个杯子,小曲先反应过来,尖圌叫一声,赵启平一下子没躲过,酒杯穿过碎发正中他的额角,冰块与酒精混着血液在脸颊交织成暗色的河流,赵启平气极反笑,抬手随意在脸上抹了一把,把血液酒精都抹掉了,转头对小曲道:「别动,看着就行。」说完突然一个拳头就挨上了陌生男人的鼻梁。


陌生男人不甘示弱,也没几个人赶上来劝架,于是两个人就地扭打成一团。直到酒吧老板带着一群保安赶来才把两个人拉开,中途有人报了警有人帮忙叫救护车。陌生男人鼻梁骨差点儿被打断,几处软组织受伤,需要留院观察几天。人本来就胖,这下又被赵启平打得个鼻青脸肿,活像卤味店里挂起来招摇过市的猪头。赵启平伤势算轻的,坐在急诊室里还有说有笑,师哥给他缝针,师姐给他擦碘伏敷纱布。听闻医学系的赵同学莅临大驾因伤入院,有些还在轮转实习的师哥师姐们纷纷跑来慰问,帮赵启平缝针的师哥代他谢过众人好意,啪地就关了急诊室的门。


好死不死的是,陌生男人是个二世祖飙车族和夜店咖,肚子里墨水没几两,纨绔子弟的恶习做派倒是沾染得不轻,在病房里破口大骂说要找人弄死赵启平,否则他这辈子誓不为人,名字倒过来写。这话经由几道口耳相传,最后传到赵启平耳朵里的时候,小曲正帮他取完药回来,拿了手机就要给曲父打电话,赵启平抢过她手机摁掉通话,说看来他是打算当一辈子畜圌生,以后名字也得倒着写了,可惜可惜。说完就自顾自笑了起来,这一笑便牵动脸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密密麻麻的疼痛由神经漫布,越疼他反倒越开心,一种发圌泄完毕的愉悦从五内升腾起来,直至充盈在他的血管里。


谭宗明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听完了故事圌前后,心下只想赵启平真该把那人往死里揍,这种祸圌害留在世上除了浪费资源也别无用处了,但他舍不得赔进去一个赵启平,一个他的赵启平,他实在是千万个舍不得。


曲筱绡讲完了不住往谭宗明这边瞟,谭宗明拍了拍衣角,起身走到那个在场看起来官最大的警圌察面前,说:「钱,我们赔,人,今天我带走了。」说完大步不留往外走去。


在场一众早就瞧出这位一直观局不语的贵宾就是常出现在电视新闻里的那位,来头比二世祖的父亲还要大上几分。因此没人敢多讲一句,今晚这事就算到此为止,本来就是二世祖理亏,谭宗明一来,他们也就有心偏帮赵启平了。


曲筱绡跑出去跟上谭宗明,一脸窘迫说道:「我是瞒着小赵给你打电话的。」


「我知道。」谭宗明笑笑继续说,「他就这样。」


曲筱绡说:「抱歉,今天这事儿都得怪我,要不是我……」


谭宗明挑感兴趣的问她:「今天白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手机关机了一天。」


其实小曲也不甚清楚赵启平今天一反常态是为了什么,只说一大早她就被赵启平叫了出来,看起来不开心的很,问他也什么都不说,把哈雷骑出来带她兜了一整天风,头都给吹疼了,晚上就被拉来酒吧,赵启平还偏挑烈酒点,一个劲儿的闷头灌不理人。


谭宗明不解:「他真的什么也没说?」


小曲想了想,摇头道:「一个字也没有。」


「好吧。」谭宗明停下来看表,又看了一眼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正闭着眼小憩的赵启平。


小曲还在为私自给谭宗明通风报信而内心不安,想趁机找个借口开溜,正巧谭宗明问了:「都快十二点了,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小曲连连摆手,「那我就先走了啊,今天的事真的太抱歉了,你跟小赵好好说说,下次我请他吃饭啊。」


谭宗明点头应允,曲筱绡得到回应,马上就朝另外一个方向溜了个没影。


赵启平睡眠浅醒得快,谭宗明刚把风衣脱了给他披上他就被惊醒了?


「什么时候来的?」语气里没有一丝诧异,赵启平猜得到是小曲通风报了信。


「刚到,见你睡着了就没叫你。」谭宗明语调温和,继续把风衣给赵启平掖好。


赵启平眼皮一抬:「今天几点到的上海?」


「回家吧。」谭宗明两只手插在裤袋里,继续说,「我开了车过来。」


赵启平无名火说来就来,扯下谭宗明刚给自己盖好的外套扔回给他,站起来大步不回就往外走。


谭宗明追上去:「先去便利店买点儿东西吧,我看了,家里冰箱都是空的。」


出了警圌局大门,赵启平就调头往旁边的便利店走,没好气地丢下一句:「香港没把你喂饱?」


谭宗明无措笑笑:「飞机餐不好吃。」


一时间气氛冷了下来,两个人都不愿再开口降低气压,于是一前一后圌进了便利店,各行各路去不同的货架挑选各自想买的东西。谭宗明拎了一个大大小小装得满满的购物篮去收银台结账,赵启平则拿了两罐听装啤酒。


「你才缝了针,别喝酒了。」谭宗明作势要把赵启平手里的啤酒拿过来放回货架。


赵启平顺势抬手一挡:「家里冰箱什么都没有,你说的。」


谭宗明出差香港一周,走前担心赵启平回家后没吃没喝,于是将冰箱塞得满满当当,被赵启平提前两天消灭完。


「酒不行,我给你拿别的喝的。」


「我留着以后喝不行吗?」赵启平反驳道,说话间自己给两罐啤酒结了账。


收银员低头收钱不观战,生怕不小心就偷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八卦。


赵启平拉开易拉环,习惯性把其中一罐啤酒递给谭宗明。很多个深夜,他们跟着闹钟一起起床看球赛,啤酒是从超市里一箱一箱搬回来的,花生米是谭宗明做晚餐时顺便炒的。看球赛的时候,赵启平总是喜欢开一罐啤酒先给谭宗明喝第一口,然后再给他重新开一罐,自己则喝完谭宗明尝过一口的那罐啤酒。


谭宗明总是说自己喝啤酒就像为御膳试毒的太监一样,讲不定哪天就小命不保成为第一个以身试酒而亡的烈士。赵启平这时候必回他一句爱卿此话怎讲,朕疼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你为我而死。谭宗明听他装腔作势学得有模有样,笑着点他鼻子一下,说小祖宗,我真服了你了。然后赵启平便像被顺过毛的小猫一样,顺势赖在谭宗明怀里不起来,用极低的声音哼了几句歌词。谭宗明问什么歌,赵启平说是《Don't Break My Heart》,谭宗明揉他头发说不会的,赵启平嗯一声,笑着点头。


恋爱好比革圌命,要民圌主,也要自圌由。谭宗明给赵启平百分之一万的自圌由,赵启平就愿意实行民圌主,在每一条有关谭宗明的绯闻出街以后,给他机会辩解,宽宥他的不警惕。


但今天谁也没个好心情,烟不必,酒也喝不下去。


赵启平要把酒递给谭宗明,谭宗明目光沉沉,摆手低声回道:「我要开车。」


赵启平无趣地缩回手,咕噜咕噜喝完一罐又开一罐,脾气比酒气还大。谭宗明想拦拦不住,干脆就纵容他胡闹,反正他现在也恨不能跟他一块醉到断片儿,把今天的不快都忘掉才好。


赵启平上了车也不安分,喝完了酒就开始找谭宗明要烟。


谭宗明不愿给,他就自个儿往驾驶座上凑,伸手在谭宗明风衣内袋里摸出个烟匣子和火机来。


自顾自把烟点燃了,自己先呷了一口,烟圈像云雾一般盘旋着飘上去,又从发顶兜头而下。赵启平惬意的躺在座位上又嘬了一口烟,瞄一眼车窗外仓促掠过的夜景,闭着眼享受尼古丁带来的短暂快圌感。这时刚好遇上红灯,赵启平把手中那支大约烧了三分之一的香烟送到谭宗明嘴边,努嘴示意他抽。谭宗明偏过头张嘴,用牙齿咬住滤嘴,咂了几口后又把烟重新递回给赵启平:「我把天窗给你打开。」


这回赵启平乖乖把自己抽过谭宗明也抽过的那支烟给抽完了。


赵启平下车的时候就有些醉了,走路脚步打滑,谭宗明只好扶着他走。一回家人就更不安分了,谭宗明要带他去洗澡,他坐地上嚷嚷说不洗澡要做圌爱,谭宗明问他跟谁做圌爱,他吃吃笑着看谭宗明的眼睛,说谭宗明,要跟谭宗明做圌爱。


谭宗明没笑,心里烧得慌,但仍是绷着脸要他去洗澡,说浴缸里的水都给他放好了,内圌裤和浴袍都在老地方。赵启平继续不依不饶,摆出一副今圌晚不跟谭宗明上圌床就不从地上起来的架势,说我今天就要跟谭宗明做圌爱,你去叫他出来,就说我赵启平找他,今天非要他操圌我不可。


谭宗明憋着笑说我就是谭宗明。赵启平看他笑,自己也跟着笑,傻傻问那你要不要跟我做圌爱?


酒精助长了平日未有过的跋扈风气,性圌致也因此拔高一筹,使得赵启平有借口由着性子胡闹,有理由张圌开双手求吻索抱,理直气壮缠住谭宗明不放。唇角稍微晕开一圈弧度,赵启平半眯着眼睛仰起头来:「吻我。」


他算准了谭宗明站在哪个位置哪个角度哪个方向,说完抬着的手并不放下,在空气里形成一个求抱的假动作,与此同时伸出舌圌尖舔圌了一下嘴唇,让人以为他的唇边嘴角兴许是沾上了甜腻难去的奶油,或是清凉的啤酒泡沫。然而这些并不是事实真相,赵启平的目的只有一个,像某首诗里写的那样,认真勾引,认真失身。他才不要什么峰回路转地颓废,什么夜不下来的黄昏,什么明不起来的早晨,他不稀罕,只愿眼前这个温柔的暴徒,永远只对他言听计从。①


如一支虔诚燃圌烧的烟卷,经由主人的口腔鼻腔吞圌入呼出,化成一缕缕毫不相干的烟雾,即便在分圌子运圌动中被路过的无数植物人类偷了去,但那种气味那种欢圌愉永远只会在主人身边如影随形,旁人有其形,却不明其神。它们只会把自己奉献给唯一的主人的。


知道赵启平装醉,谭宗明也不戳破伎俩,走近前去俯下圌身圌子抱了抱他,绕过医用纱布绕过伤口,蜻蜓点水一般从赵启平的唇上掠过。仍觉不够似的,赵启平睁开眼睛,唇角的弧线下撇,摇头表示不满,然后给了谭宗明一个极其温驯的笑容:「不够啊。」笑容浸没在泛着水光的眼眶里,分明还掺着七分醉意三分爱意。


谭宗明在心底发笑,觉得今天的小赵同学,戏做得太足太满,不像他平时的作风。浸圌润在这样无害的笑容里,谭宗明体温似乎也升高了一些,于是依言又亲了他一下,这次比上一次的力度重了一点儿。


赵启平抱着谭宗明就不放了,转过脸来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再亲我一下好不好?」他伸出手指在谭宗明面前比出个“1”,「就一下,就一下。」喉圌咙被酒精润圌滑过,因此连讲话都牵扯出几分上扬的鼻音。


赵启平脸上似嗔还笑,作势要继续讨吻:「你就再亲一下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谭宗明绷紧的那张脸渐渐缓和下来,到底是谁吃谁,现在都还说不准,腹内在盘算,也在给赵启平敲警钟。


二十一岁的青年人,金色年华的好时日,无论是失恋失业都能很快重振旗鼓。介乎于丰盛与青涩之间,他们的未来不知定数,他们的青春值得每一部校园电影钻磨,也有的是资本浪费,有的是时间荒废。他们愿意把爱情与食物服装等同,不合口味,尺码不对,换下一个即可。


他们是乖戾的反义词,亦是反骨的同行者,与时代的矛盾切割分离,又与矛盾的时代结合并行。


数据统计说,这群人是被宠坏的一代,是当今垮掉的一代。赵启平就是出生在这样一个年代,可以被宠坏,但拒绝承认“垮掉”一词的“栽赃”。他一路顺风顺水的长大,顺风顺水的考进名牌大学,再顺风顺水谈了场恋爱,连谭宗明自己都想不到他竟然就是赵启平的初恋。人生三十多载的阅历认知让他以为赵启平定是深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老麻雀,赵启平当时就反驳他说自己才不想当什么老麻雀呢,他是没有脚的小鸟,自降身价愿意和谭宗明做一分钟的朋友。言下之意是身边那些莺莺燕燕,多年来都有缘无分。


「谭宗明……」赵启平靠近磨他的鼻子,「要不要做?」气音裹挟着温度在暧昧的空气里发散。赵启平仍是淡淡笑着,抬了手揽过他脖子,嘴唇贴着嘴唇摩挲,不时探出舌圌尖舔一下对方的唇线,勾引谭宗明的方法他有千万种,哪一种都屡试不爽,药到病除。他的嘴角在打架时破了皮,伤口下尚存一丝干涸血迹的腥气。


谭宗明内心早已分成两派在激圌情交战,难以分出个胜负,这会儿似乎是被眼前人给迷障住了。赵启平这最后一击成效十足,激得谭宗明圌心跳漏了好几拍,身圌体里血液沸腾,火苗窸窣在胸腔跳动,恨不能下一秒就把赵启平给扒个精光,操得他舒坦得只能张嘴呼吸喘气,张圌开双圌腿呻圌吟大叫,凄声求他抚圌慰,全身上下都是他留下的印记。


最终理智被情感彻底吞没,所有的不快与伤口被暂时忘掉。赵启平的嘴唇倏尔被另一张嘴唇覆盖住,唇上温度由酒精的冰凉转化为干燥的温热,头顶光线也由明亮变得微弱,两个男人的舌圌头牙齿嘴唇在这一隅昏暗中打架争斗,你来我往而盛情难却。


赵启平嘴角刚结好的血痂在接圌吻过程中被润圌湿,在两人回合往复的唇圌舌之战中,谭宗明故意去圌舔圌他的伤口,疼得赵启平脑袋直往回缩,嘴里“咝咝”冒气儿。缠圌绵中谭宗明闻到一股铁锈味儿,口腔霎时充满了赵启平血的腥气,他将舌圌尖残留的自己唇角的血全回赠给了谭宗明,随后便猛力一把推开谭宗明,拍拍屁圌股起身往浴圌室走:「我要洗澡。」


他估摸圌到谭宗明已经硬得不行了,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他才不想管他的死活。


如赵启平所想,谭宗明正到性圌起圌处,突然怀中一片冷空气注圌入,赵启平拍拍屁圌股走了,他就像是被人一下从天堂扔到了地狱。那里早已充圌血肿圌胀,甚至有涎液已将内圌裤小部分濡圌湿,必须立刻得到纾解。


谭宗明起身将他拦在客厅,问他:「你到底怎么了?」这时候的他有一种欲圌望溃发前的狼狈,


赵启平语带不善说:「你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好事儿?」


「我到底哪里招你惹你了,先是一整天找不到你人,等见到人了你一会儿给我甩脸色一会儿又黏着我,现在你又跟我这样使气……」谭宗明叹口气,「你到底在生什么气,你好歹说出来,我才有办法解决啊。」


赵启平极力压圌制自己的情绪:「说吧,你是不是就想红玫瑰白玫瑰,苏小圌姐唐小圌姐个个都要。」他深呼吸一口气,继续道,「你要是真想,我成全你。」


说完这话的时候,赵启平觉得身上某处像是被剜掉了一块肉,无端端生疼,疼得他肉圌紧心慌,胃里酸水忍不住往上冒。


「什么白玫瑰红玫瑰,苏小圌姐唐小圌姐的?我自问没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你的事,连这样的想法都没有过。」谭宗明起誓,巨大的疑问依然盘踞在心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你对我这样生气,我现在倒真是很想知道。」


恋爱有其终生无法参透的奥秘,热恋时两个人海誓山盟应有尽有,谁都不觉肉麻过头,等到要分手时,憎意与怒恨全都上了心头,往日情意盟约皆化作一把把抹了毒药的利箭,箭头不偏不倚只朝心口圌射,非得双方都血肉模糊再无回击之力才肯罢休,仿佛对方的伤口越深疮疤越丑,就越能证明两个人不曾爱过,这样自己也就更好受一点,于是有机会转头啐一口暗自安慰自己道,和他分开真是我的福气,和我分手就是他的不幸,可惜他再也遇不到我这样好的人了,真是活该!抵死!


忘了一点的是,热恋时期的人,就连吵架也是不分青红皂白极具孩子气的。


「看来谭总很健忘啊,菜盘端走了就不记得自己吃过什么了?」赵启平怒极反笑,掏出手机点几下,把屏幕送到谭宗明眼前。


谭宗明看到新闻时才傻眼,娱乐头条正是自己和两位新晋影后的绯闻,女方一个是今年的最佳女主,一个是最佳女配。狗仔说文解字的功力最强,数十张配图显示三人关系和睦,一张比一张亲圌密热络,颇有点郎情妾意的意思在。更糟糕的是,新闻上的配图,几乎全是这几天他到香圌港出差闲暇时跟随女方二人一起出游被狗仔们拍到的。二女一男,贴面搂腰,除了没牵手没接圌吻没圌床圌照,一切迹象都表明,谭宗明在和女演员谈恋爱,而且还一次性收两个。翻看着新闻底下的评论,谭宗明心想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赵启平见他盯着那条自己特意翻出来的新闻看得专注出神,以为他默认了,讽刺道:「现在你有什么解释?」


谭宗明抬头,心下明了,脸上却没绷住,倏地笑了:「原来你是在吃醋啊,小赵同学?」


赵启平顶嘴反驳,不承认自己这样的行为是在吃醋:「吃你个大头鬼!」他这样怎么能算作吃醋呢,明明他今早看到新闻立即就给谭宗明打了电话,旁敲侧击问他这几天都些干了什么,谭宗明说这几天跟朋友出去玩儿了,报的行程跟绯闻里报道的如出一辙。赵启平又问几个人,谭宗明说三个人,另外两个是一对情侣,他还说要是赵启平当时跟他一起来香港就好了,这样他就不用每天都当挡箭牌和电灯泡了。当时赵启平听得胃里直泛酸,忍住没发脾气,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说,赵启平,你完了,你给了他那么多自圌由,现在他真的自圌由了,你认输吧赵启平。


于是接下来一整天的故事都有了解释,谭宗明就是罪魁祸首,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早晨那条二女一男的绯闻。


「好好好,你没有在吃醋。」谭宗明迎合接下他的话,暗中腹诽这要不是吃醋他就把家里的醋瓶子全都给生吞了好吗。


「这个我真的可以解释。」谭宗明举起双手起誓道,「我发誓我和她俩只是朋友关系,绝对没有任何一丝踰距的行为,我连她们的手都没碰过!」他确是说的实话,两位女演员也的确是情侣,其中一位更是谭宗明父亲老友的小女儿,戏剧学院毕业后只身一人去香港闯荡,隐瞒背景后台,一步一步从龙套坐到女主角的宝座,合作的人一个比一个大牌,现在终于能够与自己的大学同学一同在异乡拿下电影界的最高奖项,说来尽是悲欣交集。谭宗明这次去香港与二人见面,说来还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父亲要他当说客,劝那位与自己算得上青梅竹马的小女儿回内地发展,明里是要她回沪继承家业,暗里是要谭宗明不留情面棒打鸳鸯。


谭宗明多精明一个人,更何况自己也是同道中人,于是三人相逢在香港,相见恨晚,女方当导游带他走了一趟好山好水,他高兴得想要把赵启平也接过来。两位女演员从谭宗明那里听到不少关于赵启平的故事,讲他在校园里是多么风云人物,讲他在舞台上唱摇滚时有多迷人,讲他收养流浪猫狗时的善良……言谈间流露圌出的丝丝爱意让他的青梅竹马听了也不禁歆羡起来。


他对内常叫赵启平「小赵」,对外却一律称他为「启平」,见谁都是一副「我们启平又能干又懂事」的自豪样。


「这次这件事真的是个误会,我完全可以给你解释清楚,我也有证人可以证明我真的是清圌白的。」


见谭宗明态度诚恳,赵启平稍微语气软圌了一点,嘟嚷了一声:「谁要听你解释。」讲完甩开谭宗明的手又要往浴圌室走,「水凉了,我要洗澡。」


谭宗明本想冲上去拦住他继续解释,碰巧手机响了,只好眼睁睁看着赵启平走进去关了浴圌室门。正准备去客厅接电话,一看来电便转了念头,按了免提一边讲电话一边往回走,赵启平隔着门墙只隐约听到电话那头是把女声,跟谭宗明有说有笑,讲广东话又讲普通话,普通话是带有沪上口音的娇糯,接着另一把女声也响起来了,江南口音,但语调轻快爽利,与先前的娇糯形成反差对比,赵启平有些疑惑,预备又按照直觉去猜,这时谭宗明走进来了,对着电话里讲了一句:「我让启平跟你们说几句,先讲好,不许闹他。」


跟着把电话递给了赵启平:「喏,两位绯闻女主角。」赵启平坐在浴缸里接过电话,关掉免提,谭宗明自觉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了。


谭宗明在客厅踌躇了一会儿,生怕好友添油加醋又给他安个什么莫圌须圌有的罪名。直到听到赵启平细微的笑声钻进耳朵,自觉时机已到,走过去敲门:「小赵?」


赵启平在里面「嗯」了一声,不知悄悄对电话那头的二人说了些什么,旋即匆匆挂掉电话,「你进来。」


谭宗明开了门,腆着脸朝他笑:「这下你相信我们是无辜了的吧。」赵启平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谭宗明见他双颊微红,好意关心道:「你们都说了些什么,是不是太热了,你脸怎么这么红?」


听完他的话,赵启平耳颊又红了一红,抿着嘴朝他笑,摇摇头,一个字不肯透露。


「没关系,反正你知道我肉圌体精神都对你完全忠诚就行。」谭宗明说。


赵启平不忍,慢慢某种未明情愫的根须由心脏发芽,在身圌体里茂圌密生长。他朝谭宗明勾勾手指头,他便狗腿似的跑过去跪在浴缸边给他重新放热水,赵启平摸圌摸圌他的耳朵说不用了,他便倾身低头吻住那张酸溜溜的嘴,轻声说:「我们家,就你最喜欢吃醋了。」


赵启平没话讲,不知是被浴圌室的热气熏的还是被自己体温害的,总之脸上像血一样红。


「不过,这还不都是是你害的。」赵启平说。


「我补偿,我补偿,行吗?」谭宗明说。


「那你打算怎么个补法?」


「你想我怎么补?」


赵启平低下头沉默不回答,假意停顿思考几秒后,谭宗明突然被他勾腿带倒,整个人一下扑进浴缸里。


「一桩一个洞的补法行不行?」赵启平的嘴唇凑在他耳边,用蝇蚊一样细小的声音轻笑道。气音如电流般在身圌体里贯穿前行,让人觉得浑身骨头在痒血液在烧,按捺不住蓬勃而生的欲圌望。赵启平有圌意求圌欢,下一秒就咬住了谭宗明的耳朵不放,齿尖在他耳软骨部分碾磨徘徊,力道如同尖刀划破砂纸,几乎再下一秒他的耳朵就会被赵启平咬出圌血来。


这回轮到谭宗明疼得说不出话了,打算甘心认罚。


赵启平在高圌潮中眯着眼睛餍足,形骸俱散,他躺在一张织得又密又大的温柔网上,仿佛眼前有一种巨大光亮来到,那便是他的归途与末路。


是日一早赵启平醒来,谭宗明已不在身旁。


床头上有个蓝黑色的丝绒盒子,底下压着一张像是请柬的卡片,赵启平睡眼惺忪,决定先把卡片抽圌出来看,上面是谭宗明的字迹,他能想象到当他用方正的钢笔字为他写下「生日快乐」这四个字时有多么认真迷人。


「小赵同学,生日快乐。」不加修饰不带前缀的一句祝福,仅仅八个字,似乎已经把甜言蜜语说了千万遍。


这天,二十一岁的赵启平终于明白,恋爱真是犹如战争,胜负一生难分。分开时有多恼恨,就越能说明相爱时倾付了多少真心。但是热恋时的吵架又和好,稀松又平常。






【注】①出自《芹香子》,《还值一个弥撒吗》作者木心



评论

热度(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