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求一种轻松的死法

留得久的人总是在告别

【谭赵】恐怖爱情故事

王二麻子:

一发完。


老谭酸菜上线。








谭宗明已经整整一周没理过赵启平了。


明知道他这是在赌气,可无论赵启平怎么明示暗示的示好求饶,对方都选择置之不理,时刻冷着一张脸,眉间仿佛都蓄着疏离与不满,最多偶尔或是点一下头或是“嗯”一声勉强算作回应。赵医生别无他法,有火无处发,只能跟着生闷气。


于是冷战的战线从家里拉长到公司,甚至医院的值班室。


一周之前他们曾大吵一架,赵启平在气头上让谭宗明滚出去,甚至还打碎了他从前买来送谭宗明的烟灰缸,为此谭宗明一气之下直接从主卧搬到书房,冷战便由此开始。


起先赵启平并不知道谭宗明这是在宣战,以为他只是发发火就算了,自己转头再跟他面前说几句好话讨个饶认个错这事儿就算翻了篇。就像从前两个人的每一次吵架,哪一回不是谁错的多谁就先低头?最后通常两个人的矛盾以及所有附带的负面情绪不过一夜就消解掉了。


感情这事向来需要主动,在抓得住的时候死也不要放手,夫妻没有隔夜仇,爱圌侣之间更不需为了一些鸡毛蒜皮而大动干戈。谭宗明身体力行践行这项原则,一直避免引发家庭战争,凡事能忍则忍能退就退,赵启平却反笑他傻,说吵架能增进感情,偶尔冷战吃醋也算乐趣,虽说两个人都是几十岁的成年男人了,但不比年轻时候的体力,单靠打一架来解决问题他是占不到谭宗明便宜的。


赵启平似乎是习惯了长久以来谭宗明的迁就与忍让,预备同往常一样处理这次的争吵,不曾想山雨欲来风满楼,恰恰这回失了算,赵医生丝毫没意识到问题的真正严重性,只以为自己不过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并不知道其实早已踩过线,也并非是谭宗明不愿说,根本是连一个说出来的机会都没被给过,吵架的时候都在气头上,说多错多。更何况那晚吵完架后他就开始觉得赵启平真是这几年被自己给惯坏了,这次非得给他点儿教训他才能长记性。于是冷战的炮火一旦开始,便不知何时结束。


其实谭宗明跟赵启平真正意义上的吵架,次数少的可怜。常常是赵启平只要先低一下头,他立马能单膝跪地双手奉上自己一颗刚挖出来的还怦怦跳动的心脏,捧着那团血淋淋的温热告诉他说,赵启平,你睁开眼瞧瞧,你看它有多爱你啊。


只要赵启平勾一勾手指头,他就愿意给他所有。


若是赵医生想要悬崖上一株不知名的花,尽管他只是觉得那花开得鲜艳适合放在书房的插花瓶里,谭总也能马上找直升飞机飞到悬崖边上,亲自去给他摘下来,哪怕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生命危险。


但谭宗明很少想过,其实如果他开口说想吃一顿带有家乡味道的家常菜,赵启平也未尝不可为了他钻进油烟缭缭的厨房,一边在电话里远程求助谭母一边忍受被油烟呛被热油烫的痛苦,动作不复在手术台上的精准迅速,最后笨拙而缓慢的弄出一桌谭宗明喜欢的但并不是很好吃的东西。尽管他一定会烧了整个厨房。


我是爱你的,虽然我们的表达方式不同,但这并不会让我对你的爱意有丝毫的减损。


赵启平想法如此,他和谭宗明在物质和社会地位上虽有云泥之别,但他一早就清楚了解这种差距在未来所带来的后果与影响,所以这些从来都不是症结所在。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并非是互为附属品所有物的依附关系。灵魂人格独立,物质经济独立,只不过那天冰火相撞,浪人游戏人间终见雪山融化,找到归宿。


说穿了,就是某天谭宗明追到医院心急火燎地跟赵启平说,赵医生,最近我茶不思饭不想晚上还失眠睡不着,我想我大概是病了。赵启平收回听诊器一脸严肃地回他说谭先生,你看清楚了,我这儿可是骨科,不管胃病的,你要是心理有了问题就请出门上二楼右转第三个科室去精神科。谭宗明说,不是胃病也没有心理问题,这病只有你一个人能治。赵启平斜他一眼问说这么难治,你该不会是得了相思病吧。谭宗明板起脸回道,没错,不只是相思病,还有一见到赵医生你就觉得饭也吃得下觉也睡得香了。赵启平听完就笑了,笑得像暮春时招展的花儿,说没想到谭总病的这么严重,依我看这是相思成灾啊。说完像模像样地掏出听诊器一端往谭宗明胸口放。谭宗明顺着台阶下,一边把听筒按在自己心脏处,好让手执听诊器另一端的男人听到自己渐促而有力的心跳,说是这么个理,就看今天赵医生愿不愿意赏面收我这个跨科病人帮忙治病了。这时候的赵医生便一个字也不讲了,只笑眯眯的看着谭宗明,眼波流转,眉目间尽是风情,谭宗明见到他这模样,只觉得眼前人真是好看过天上的日月星辰,世间万物比不得此刻他眼眉弯弯,粲然一笑。


什么香车美酒,都通通见鬼去吧,谭宗明只要赵启平一个就行。


赵启平那时候到底是怎么回答的呢?谭宗明想起来当时他对自己说,那我只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相思病这算不治之症,目前还是医学上的一大难关,我也只摸索到皮毛而已,还在学习过程中,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或许三五七八年,也或许更久。谭宗明听得眼睛发亮,直点头说没关系,别说三五七八年,我还愿意花上一辈子等赵医生慢慢钻研,无怨无悔的那种。


赵启平听完回答笑得更开了,说好,那就一辈子吧。眼睛眉毛都快挤到一处,起身就跨步上前把谭宗明推到了诊室的会客沙发上,他一低头便碰上谭宗明的嘴唇,温厚而干燥,呼吸间像是有薄而轻密的雨幕来到,适合有人亲上去与他抵死缠圌绵。暑气氤氲,气氛正好,于是他主动吻了他,亲他的头发,吻他的鼻尖,咬他的嘴唇,一件一件脱掉男人的衣服,舔掉那些腥膻的属于男人的分泌物,让对方一点一点地灌满他,他用最甜蜜的呻圌吟回应彼此心照不宣的爱意。




那个夏日傍晚,风清雨轻,人也微醺,赵启平在骨科会诊室里和他当天最后一位病人划定契约,拥抱造梦。


那是爱情刚刚开始的样子。


通俗点儿讲,两个人看对眼了,并且还打算就此过上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快活日子。


每个人都是社会中独立的存在,到底以何种方式去爱你的伴侣,不同年纪不同身份的人都有自己的理解,一蔬一饭是爱,口红名牌包是爱,相敬如宾是爱,争吵吃醋也是爱。只不过陷入爱情的人们,全都是傻圌子,包括谭宗明赵启平在内。


谁叫他是赵启平呢。但凡旁人问起「为什么你们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会在一起」「怎么感觉你被赵医生吃的死死的」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谭宗明雷打不动只有这一句回答。


只一句,就够了。


谭宗明有回在床上突然评价赵启平说他真是个小冤家,意思是不管他怎么折腾自己,他都没舍得发几回脾气,忽略掉几次险象环生的意外,事实就是如此,因此谭宗明一边吞云吐雾事后烟一边感叹说赵医生,你可真是个小冤家呀。烟灰散落片刻,他温柔笑着讲话的样子看得赵医生小心思缠缠绕绕,身上还汗滋滋的就又扑上去了。当然,下一个事后赵启平也不甘示弱反驳了,说谭总您就注定该有此一劫,说不定上辈子还是我在上面你在下面呢。言辞间语调愈发戏谑,几根手指翻动就把刚掏出来的烟揉皱了,谭宗明移过来毕恭毕敬给他把烟点上,他就眯起眼睛像猫科动物一样笑,咄咄目光像要把谭宗明身上看破一个洞。谭宗明这时一定会假装连声讨饶说那我真就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我的小祖圌宗。赵启平把烟滤嘴从右手换到左手,伸出右手摸圌摸圌他的头发然后语气轻柔地说乖,知道就好。


那晚房间里充斥着一通苟合后男人的精圌液味,两个人就这样在烟雾和夜色中叙说心事。


其他时候在床上也一个样,赵医生被圌操爽了或是不满意了就要请谭总吃生活,说他是光说不练假把式,又刺圌激他问他是不是老了所以才这样心有余而力不足。谭宗明哪有闲工夫陪他耍嘴皮子,行动就是语言,于是一边骂他小讨债鬼一边更加用力干圌他,赵医生在床上被换着花样折磨,却也沉醉其中,被圌干得心服气软,身上都水淋淋的,哆哆嗦嗦顾不上放狠话,只好咬紧下嘴唇抓着床沿尖叫呻圌吟,扭头冲身后干圌他干得愈发蛮横的男人一口一个「哥哥」「干爹」「老公」的叫,语气眼神都极度轻佻,声线亦是迷人,一声比一声放圌荡,叫得谭宗明性圌欲尤为膨圌胀,小腹愈紧,因此底下硬圌物进入的更深,恨不得要把赵启平插出圌水来。等到赵医生终于迎来高圌潮身心俱疲的时候,谭总哪肯放过他,记了仇,不依不饶要一次性办了赵启平,将他放过的狠逞过的能统统都还回去。最后赵启平身体都快要被捅穿,第二天精神不佳,喉咙哑了一整天,谁也不知道头天晚上还是谭宗明帮他清理掉身体里的精圌液的。


谭宗明平常就是个温柔的绅士,很少发脾气,老员工在公司里碰到他直呼“老谭”他也是点头笑笑回应,虽然赵启平常常说他是笑面虎,表面和蔼可亲,其实背地里狠起来比谁都可怕,就算是圆桌会议也能在气势上压众人一等。谭宗明承认他这是商人本质,不然怎么赚圌钱养家和赵医生过风骚的小日子?


公开来讲,见过谭宗明大发脾气的人寥寥无几,赵启平姑且算一个。老虎的尾巴摸不得,谭宗明动怒发脾气的时候有多冷有多倔赵医生是了解过的。不幸的是他这次不光是摸了,还踩了老虎的尾巴。


谭宗明临时出一趟差,赵启平圌反而累了个半死。


行李箱按天气晴雨收拾的整整齐齐,摊开的医药包里贴着颜色统一的便利贴,赵启平字如其人一样好看,跪在茶几前埋首认真写说明书的样子也实在勾人。


赵医生是两个小时前在某个派对上临时收到短信才匆匆赶回家的,本来请柬送来的时候谭宗明想跟着去,被小赵医生一句「本次活动谢绝带家属入场」给噎了回来,于是作罢。


谭宗明在楼上洗澡,出来的时候拿着毛巾擦半干的头发,赵启平正跪坐在茶几前写东西,膝盖底下垫了一个沙发靠垫,手边还有一叠未用过的便签纸。


怎么出门就怎么回来的,赵启平还是先前那副打扮,头发一丝不苟梳的规整,眉头微蹙专注于眼前白纸黑字,紧抿的嘴唇勾勒成一条弯曲的线,不复他勾起眼眉笑意盈盈时的迷人样子,倒多出几分严肃郑重。许是室内暖气温度太高,赵启平伸手松了松半歪的领带,衬衫扣子半解,动作间看得到他手背手腕的皮肤都被冻红,仿佛能蒸出一片寒霜白雾,黑色大衣下包覆着可口而动人的肉体,白衬衫左心房位置有一簇红色血渍点缀,像雪夜里不畏不惧绽放的花,艳圌丽而夺目,衬得人愈发形色媚惑,惹得谭宗明正逢其时的心圌痒难耐。


那叠未用过的便签纸厚度渐薄,赵启平提笔落字的动作也愈发减慢,偶有低头沉思,或是走神咬笔尾,转而才复又迅速落笔。


姿态是慵懒的,态度确比谁都严谨。谭宗明想象过许多次他拿手术刀的样子,却没几回能像今天这样见到他另外一面,不过一次远行,他便如此温柔而认真。平时在家里那股子嚣张气焰全然不见,倒像是做了亏心事故意讨好一般。


「怎么想起今天把这件衬衫翻出来穿了?」谭宗明坐回沙发,擦着半干的头发问道。


「不是有人说它适合我才专门买来送给我的吗?」赵启平眼皮一抬。


「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DIOR HOMME就该配赵医生。」谭宗明圌心猿意马,笑容足够谄媚。


「合着你晚上没吃饭,又乱吃药了?」赵启平转过头问道。


「太聪明了,你怎么知道的?赵医生真是神医一个。」


「那请问谭总今天又吃的什么药?」


「春圌药。」谭宗明说完便凑上前亲他,额头到锁骨,一个不放过,「赵医生今晚要不要给我解药?」


赵启平听完就笑,笑得眼眉弯弯,口口声声骂他「流氓」,另一边不忘起身迎合他的动作,很快两个人便在沙发上衣衫尽解,肌肤赤圌裸,嘴唇追逐着接吻。


一夜鱼圌水之欢,谭宗明圌心满意足启程。


不过一周时间的分别,少不了电话里足证思念的温存缠圌绵,谭宗明一心想要提前回家给个新年惊喜,却想不到赵启平那边日日歌舞升平,每天逍遥日子快活过。


出发前,谭宗明在电话里旁敲侧击确定了赵启平今晚在家,礼物也早就买好了,只等当他敲门后赵启平打开门一脸惊喜地迎接他,表面斥他不没打招呼提前通知,心下却欢喜得紧。


赵启平什么脾性,他还会不清楚?小别胜新婚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到时最好还要多讨几个吻。


理想是红烧肉配热米饭,现实是白面馒头还没有咸菜配。可惜幻想就是用来落空的,谭宗明按了半天门铃都无人来应,只好满脑子疑惑的自己输密码开了门。


屋内情景泼了他一身凉水,一反往常的灯火通明,酒柜里的几瓶珍藏也消失不见,空掉的已易拉罐随处皆是,沙发垫子好几个被扔在地板上,到处乱糟糟一片,连赵启平在网上淘回来的三圌级圌片都没被放过,就那样大喇喇散落在电视前。


入耳即是一片声色犬马,震击耳膜的摇滚乐是由二楼传来的,紧接着又是一阵男男女圌女的嬉笑怒骂,玻璃碰撞之声此起彼伏。对于眼前的突发状况,谭宗明感到万分无奈,气得想笑,踢开脚边一个挡路的易拉罐,不过脑子也猜得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憋着一肚子火,谭宗明循着声音上了楼,二楼有间用来放游戏机的娱乐室,原是装修时谭宗明特意给赵启平留出来的一间。没想到这回倒好,赵启平直接就把夜店开到了家里。


谭宗明正犹豫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音乐声就戛然而止,男男女圌女的嬉笑怒骂再度在耳边响起,由声音便听得出他们年纪尚轻。


「嗲赵,上次酒会你中途走了太可惜了,后半场的正餐别提多精彩了。」有个年轻女声说道。


「对对对,你是没看到,某些人眼睛亮了都,还有啊……」另一人接话道。


「都说了我有正事嘛。」赵启平打断他,仰头一口将杯中酒饮尽,尔后抬手擦掉唇边酒渍,「今天我不就来将功补过了吗?」


「也得亏你那天提前走掉了,不然我们这些歪瓜裂枣可得被赵医生的女粉丝们嫌弃到死。」


「想想那天你牵着小曲一出场,底下的尖叫声我到现在都觉得可怕。」


「对对对,女人真是太可怕了,尤其是爱慕赵启平的女人。」


「你们也不想想,那晚赵医生跟小曲一出场,郎才女貌啊那简直是……你不说我都以为这俩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呢。」


「还有呢,他俩还搭的黑白情侣装呢,你们是没注意到?」


「胆子够肥的啊你们,有本事等老谭回来你们再把这话跟他面前说一遍。」


「别别别……我可是吃过亏的,谭总那阵仗我是真惹不起。」


「瞧瞧你那熊样儿,真该拍下来给你女朋友看看。」


「……」


赵启平又开了一瓶酒,没把圌玩笑话往心里去,也不怎么搭理。于是众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趁着酒兴嬉闹笑着倒成一片,冷不丁又有人突然问赵启平:「诶,对了,就上次,你牵着小曲来穿的那件衬衫,是在哪儿淘的啊,我之前想买都没买到呢。」


「秘密。」


「我买的。」


声线两把,有高有低,但不差分毫,同时响起。


谭宗明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个偷听别人墙角的小媳妇似的,到后来越听越气,肚子里的火也越烧越旺,于是干脆一把就推门而入。


见到谭宗明出现在门口,风尘仆仆气势强盛,一脸似笑非笑环视着屋内的一众烟熏妆黑皮衣,牛仔裤马丁靴,愤怒摇滚电子乐。面孔都很年轻,但就像是颜料盘被不小心打翻一般,每个人脸色都极具戏剧性的变化着。


谭宗明只觉得今晚整个家都乌烟瘴气,尤其是这个挤满了人的房间。


前几分钟赵启平还眉飞色舞笑容满面,此刻突然焉了似的,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收住笑容搁下酒杯就跑到谭宗明面前谄媚地问:「怎么提前就回来了?招呼也不跟我打一个。」


谭宗明平静回他:「事儿办完了就回来了。」听不出情绪,因为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


赵启平摸不准谭宗明在门外站了多久又听了多少玩笑话去,怕他当真,马上堆着笑脸上前挽住他胳膊道:「饿了吗,我去给你准备宵夜。」作势要往楼下撤离,又假装抬头看钟,一边给其他人使眼色:「啊,原来都快十一点了啊,这么晚了……」


被颜料泼的五彩缤纷的一众顿时心领神会,互相交换个眼神,纷纷起身告辞。


谭宗明气火正盛,没像往常一样殷勤帮着赵启平留客送客,事后还又洗碗又收拾屋子。没等人走完,他就不发一言,转身进卧室关了门。


赵启平下楼送完客转头回屋没找到人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在卧室门前思忖了一会儿解决办法正打算开门进去的时候,谭宗明已经打开了门,「我们谈谈吧。」语气十分冷淡。


「啊?」赵启平勉强笑了一下,把谭宗明推进房内,自己也跟了进去,「谈什么啊谈,我知道这次没跟你打招呼就带这么多人回家,还喝掉你这么多酒是我不对。」


「所以你觉得这是酒的问题?」谭宗明真是要被赵启平气笑了。


「不不不,是我的问题,我的问题。」赵启平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根本严重性,依旧打哈哈,「我保证,一定没有下次了。」


「上次那个派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小曲又是怎么个说法?」谭宗明不管酒的问题,单刀直入问题重点。


「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啊,就一个派对而已,你想什么呢?」听到谭宗明语气急切,赵启平心中正疑惑。


「那曲筱绡呢?」谭宗明又发问道。


「小曲?」赵启平想起来谭宗明一定是听到朋友们开的那些玩笑话了,「哦,你说她啊,她跟我都去了那个派对啊。」


「你不是说你是一个人去的吗?」谭宗明简直要被赵启平这种态度气死。


「我是一个人去的啊,那朋友小曲也认识的啊。」赵启平可算知道谭宗明是在吃醋了,这会儿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就小王被女朋友甩了搞的一个分手派对,你难道还要我带着你去秀恩爱不成?」


赵启平又小声说,「这不成心给人添堵吗?」


「那你一边跟我说谢绝带家属入场,一边你们俩又一起走红毯算怎么回事?合着她是你家属我不是?」


「有病吧你。」赵启平听完面色一沉,「我跟她什么关系你不清楚?正当纯洁的男女友谊,躺一张床上盖一床被子都不会擦枪走火的那种。」


「我不是说这个。」谭宗明紧追不舍,但语调仍是平和的,「明明只要你从一开始就清清白白的和我讲清楚,事情就都可以早一点解释明白的。为什么你总是要这样,做什么事都要由着自己性子来,每次我不问,你就什么都瞒着我。这次也一样,要不是今天我提前回来听到这一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都不晓得也猜不到,下次你会再和谁谁谁又走红毯又穿情侣装。」


「我瞒你什么了瞒?我不就是跟小曲走了个红毯吗,反正我说不说你不都是要生气的,说了还添堵,那不如不说。」赵启平没好气道,「你今天要是想算账,那我们今天就好好都拎出来清一清,你跟安迪天天各种场合出双入对,你以为我不知道人家背地里都说你们俩商战侠侣天作之合?人人都夸你俩郎才女貌呢,谭总!」


「原来你还是记着了……」


「我是记着了,但你扪心自问一下,这几年我有跟你提过一个字吗?你不信我要盘查我,要不要给你条圌狗绳好让你每天牵我出门啊?」赵启平放狠话很擅长,「别以为你以前那些破事儿过去了就过去了,现在跟我这儿装什么情圣纯情男呢,谭总!」


谭宗明刚脸色和缓一点,现在只觉得一股子火都快漫出来了。


「我可没穿你给我买的衣服跟别的人以情侣身份出现。」谭宗明本来就空着肚子回来的,现在气得胃疼,「穿着我送的生日礼物跟别的女人走红毯装情侣,赵医生,你真够可以的。」


说者有心听者更有意。赵启平倏地怒了,指着谭宗明吼道,「谭宗明,你他圌妈是不是有病!我就是跟人穿情侣装走红毯了又怎样?不用你他圌妈拐弯抹角来指责我!」


「你说对了,我就是有病才巴心巴肝指望着要跟你好好解决问题!」谭宗明怒极反笑,「现在看来问题不用解决了,我永远都是错的那个人,赵启平你……」话没说完,赵启平操圌起手边能拿到的东西就扔了过去,是他曾经跑遍好几个地方才买到的一个烟灰缸,用来在谭宗明生日时送他的。烟缸砸到谭宗明肩膀又顺势掉落在地,碎成许多形状许多块的玻璃碎片,块块都如刀片锋利,人轻轻一碰便会被划伤流圌血。


谭宗明怔在原地,目光聚集在眼前的一片残局上,努力牵动嘴角笑了一下,笑容极其苦涩。


「你滚吧。」赵启平背过身开门,言语里反之往常的冷静。


谭宗明没理他,提着行李箱就出去了,来时什么样走时什么样,只不过多了一道伤口,头发乱了些而已。


身后传来一声“砰”地关门声,谭宗明一直往前走,背影挺直,没回头看一眼。


门关上,灯也关上,争吵在黑暗中归复于沉默,状似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光线丝丝点点自门缝透露,与窗外飘进来的月光结合的暧昧。夜一半浓稠,一半稀疏,撑开一张了无生气的深蓝色画布,连星星也数的清颗数。赵启平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浑身突然就像脱力泄气一般,骨头都朝四周散掉了,他背靠着门,慢慢整个人滑到了地上,像一只软掉漏气的皮球,他抱着手臂坐在不开灯的房间里,听墙上秒针分针滴滴答答转过,听万籁俱寂中来自远方昆虫的鸣叫,听夜幕下上海这个城市五光十色中的车水马龙,最后听自己的呼吸声从愤怒的急促转为平静,他在漫长难捱的等待中慢慢睡去,维持着抱臂倚门的姿势。


他最终没有等到谭宗明一次掉头回来敲门。


赵启平在主卧,谭宗明在书房。他们各执一剑,面对面向对方开战,哪里是弱点哪里就受伤惨重,哪里血流哪里就被攻击的毫无招架之力,却殊不知自己的弱点就是对方,看到对方血流的地方自己也会心疼。


原来彼此靠近,不仅仅为了相爱,还可以是相互伤害的讯号。


谭宗明失眠了一整夜。


赵启平醒来的时候已经想通了一大半,仔细想想昨晚还是太冲动了,但说过的话收不回,那就只能靠事后弥补了。于是一起来就心有歉疚的去找谭宗明,结果书房客厅都没人,谭宗明一早就上班去了。


整个家再度陷入冷清的气氛中,赵启平怀抱一丝希望走到饭厅,见到餐桌上什么都没有,只好悻悻回屋换衣服。以前谭宗明只要在家,都会早起做早餐,但是今天没有,赵启平只好空着肚子回医院,路上买了豆浆包子充饥。


谭宗明窝着火气上了一整天班,看谁都觉得像那个把自己气的半死不活的赵启平。赵医生一整天没收到谭总的问候和来电,心里空落落的,忍不住先给谭宗明打电话邀请他晚上外出用餐,他订了谭宗明喜欢的那家餐厅的位子。结果谭宗明态度冷淡说晚上要加班,不去了。赵启平一听就知道他在骗自己,哪个公司会要老板加班到十一二点?更何况这个老板还是谭宗明,一个万恶的资本家,他会加班就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赵启平也不拆穿他,继续说明天赵母让他俩回家吃顿饭。不等谭宗明拒绝,赵启平又说,我妈说了,要你务必人到。说完就迅速把电话挂了。


晚上赵启平一个人回家,先在车库里见到了谭宗明的车,心想谭宗明这个谎撒的可真不高明。进门没见人,估计他又待书房去了,他把从赵母那带回来的一盅鸡汤拿去厨房热了又端到书房,看到他端着碗进来献殷勤,谭宗明只瞟了一眼就继续看手上的书。赵启平走到他面前把碗递给他,说饿了吧,我妈炖的,山药党参都有,专门让我给你带回来的。谭宗明不接话也不接碗,就这样晾着赵启平站在自己面前傻愣愣的端着碗。换以前他早发飙甩手不干了,爱谁谁去,但又觉得是自己错在先,让谭宗明发泄也是应该的。于是理亏,又把碗伸前一点,劝谭宗明喝,我妈说了,这是特地给你炖的,你不喝我怎么交差呀。谭宗明抬头看他一眼,脸上表情不动声色,赵启平正笑眯眯的看着他说话,眼神里充满期待,就等他接过碗把汤喝了。谭宗明受不了他这样一直紧盯着自己,融融目光仿佛把他看穿了一般,一狠心,又起身拿着书坐到书桌那边去了。赵启平先理亏,无措地顿在沙发前,又跟着到书桌前又等了一会儿,见谭宗明丝毫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只好又回到厨房,把那碗凉掉的鸡汤原封不动倒进锅里。


赵启平还是不死心,想法坚定认为只要多示好,稍微认个错,态度软一点,语气轻一点,再多笑一下,他就不信谭宗明不吃他这一套。谭宗明刚睡着,就感觉到背后一个热乎乎的东西突然贴了上来,还粘着他不放。赵启平洗完澡就跑书房来了,谭宗明闻到他身上沐浴乳的香味,感到他从背后一点点抱住自己,说谭宗明,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跟别的人穿情侣装走红毯了,我知道你生气了,昨天我不该跟你放狠话骂你的,我知道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好不好?赵启平语气又轻又软,一边道歉一边手也不老实,手指悄悄钻进男人的睡衣,在他的腰胸腹游走。谭宗明被挑逗了,耳朵被一股柔软热气包围,赵启平在亲他,亲一口问一句,原谅我,好不好?态度比昨晚转了十八个弯,跟以前的赵医生也一点没有重合的样子。


谭宗明本想看在赵启平今晚态度的份上,事情就这样算了,正打算回应,好死不死赵启平电话铃圌声响了起来,两个人停住动作,谭宗明一眼瞥到屏幕上的备注,不好的回忆又上眉头,于是坐在床上不发一言,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赵启平,示意他接电话,赵启平也自觉气氛尴尬,出去接了电话,等再想进屋的时候,门就被谭宗明在里面反锁了。


赵启平气结,心一横又回了主卧,门摔得比昨晚还响。谭宗明这边听到响声,无奈叹口气,怎么就这样了呢?事情明明就不应该发展成这个样子的。


只不过相隔着两扇门的距离,开了灯走几步就能相拥着和好,偏偏好似在黑暗中前行,望不到前方哪里才是光明,吵架再冷战的后遗不得不让他们停在原地,看不到对方的伤口到底有多深,也不忍掀开皮肉看看自己是否还有气力再去攻击。


谭宗明没有去赵家,一方面是第二天他真的忙,一方面是赵启平和他说,你不想去就不去吧。他讲话时的语气态度实在让人陌生。于是谭宗明就真的放赵启平一个人回了赵家。赵父赵母见只有赵启平一个人回来,问三问四关心谭宗明,问是不是吵架了,赵启平默认,两夫妻摇头叹气,说赵启平是该收敛下他这脾气性格,人家小谭平常那么温柔乐观的一个人,说不定又是被自家儿子气着了。又传授经验说,两个人吵架,一定不要一直说气话相互比狠,能忍则忍,等都冷静下来的时候再心平气和的解决问题,矛盾千万不能留着它过夜,当然,适当的讨好也是必要的。赵启平埋头扒拉饭,腹诽谭宗明这个万恶的资本家,表面温柔不代表他发脾气的时候不狠啊,你们儿子都被他锁门外了呢。


一连串的示好认错都没能让谭宗明软下来,赵启平又回到以前,清高倨傲一如往昔,谭宗明不理他要搞冷战,那他就奉陪到底。


爱圌侣间最轰烈的战争不过争吵后的冷战,不用任何一种武器就能刺伤对方。爱情里的人都好糊涂,傻兮兮的像十七八的愣头青高中生,一场架吵的天翻地覆,心里一边害怕对方离开自己,一边又死死认定对方一定不会离开自己,因为互相伤害也是一种爱,像冰封之地的鲜花,决绝但美丽,你可以称之为奇迹。是的,爱是只有我们才能伤害到对方,也只有我才能为你缝合伤口,可是即便我们刀剑相向彼此伤害,我也不想跟你分开,死都不要放手。


一周下来,家里每天都冷冷清清的,两个人一回家,一个进书房,一个进主卧。关了门谁也不搭理谁,不开火,厨房就落了一周的灰。赵启平不得不承认他很想念谭宗明做的糖醋小排,谭宗明也是,一周没听到赵启平像以前那样调笑他,心里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可即便想念抑制不住,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先低头。


这天赵启平又是一个人回的家,刚进屋就发觉哪里不对劲,谭宗明的车停在车库,理应说他人应该早就回来了,但整个屋子都黑漆漆一片片,一点没有人影的迹象,谭宗明也不是会坐公交打出租的主儿。赵启平放了钥匙,把客厅和楼梯的灯都打开,上二楼直接往书房去。


书房里也是黑漆漆一片,只有月光照进来,谭宗明正安安静静盖着被子躺床上呢。赵启平直觉不对,谭宗明以前可从来没这么早上床睡觉过。他叫了一声谭宗明,只听到模模糊糊“嗯”一声回答,一开灯就什么都明白了,谭宗明脸颊微红,眉头拧到一处,听得见睡梦中呼吸紊乱,赵启平在床头坐下来,低头用自己额头去试谭宗明的,觉得烫,又起身去拿体温计给谭宗明测体温,谭宗明正睡得迷迷糊糊,周圌身不舒服,身体也似有千斤重,高热的皮肤被冰凉的体温计一冰,于是哆嗦着睁开眼睛,嘴里闷圌哼一声,就又稀里糊涂睡过去了。


谭宗明发烧了,赵启平拿出体温计,看一眼红线跃过的数字,心疼了谭宗明一下,又转头一言不发回了主卧。


赵启平把医药箱从卧室提到书房后又去楼下烧了开水,把找出的药按剂量放好在床头柜上,等开水冷却成温水的时候,就一把把谭宗明扯起来,谭宗明不情不愿被人从梦中唤圌醒,还没清醒就被赵医生扶着强行喂了药。


忙完这些,赵启平也不打算歇着,又掀开一半被子,用蘸了酒精的棉花给谭宗明擦手心脚心和额头退烧。谭宗明迷糊中只晓得赵启平回来了,但没有气力撑起来跟他讲话,喉咙又疼又干,只好任由赵启平把他摆圌弄来摆圌弄去。赵医生职业素养高,心思也细腻,就这样披着外套在床边打瞌睡守了谭宗明一夜,期间不断给谭宗明用酒精擦身上,又一杯一杯地把他叫起来,轻言细语哄他喝下温水再睡,看到谭宗明嘴上起了皮,他就用棉棒蘸着温水在谭宗明的嘴唇上一圈一圈擦拭,动作极其轻柔细心,棉棒换了一根又一根,水冷掉又再烧过,大冬天的倒折腾出了一身汗,比他在办公室坐一天的专家门诊还累。


天边现出鱼肚白,地平线上有温暖的红光初现,远处鸟鸣阵阵传来,昭示着新一天的来临。赵启平撑了一夜没睡个好觉,脖颈酸疼,再次用自己额头给谭宗明试了试,又看谭宗明睡梦中的气色,觉得应该是退烧了,还是不放心又把体温计拿了出来,看到数字才真正落下心头大石。


谭宗明一夜虽睡得昏昏沉沉,但也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何况赵启平一看就是一张熬夜过后的脸。昨天早上他一起床就觉得鼻子堵还咳嗽,吃了感冒药又继续睡,结果没想到后来还发烧了,因此就这样在家里睡了一整天,没人照顾没人慰问。直到赵启平晚上回家,他也没能撑起来跟他说一句自己感冒发烧了。


赵启平照顾了他一整夜,这会儿看到谭宗明醒来要起床的样子,赶紧站起来要去给他倒水拿药,轻言细语地问他有没有好一点,谭宗明看到他急急忙忙站起来的时候因为脚麻而打了一下趔趄,又是一脸憔悴的样子,当下就心软了,觉得自己错大发了,心里又骂了自己一万遍。


谭宗明赶紧拉过他的手腕不让他走,说赵启平,我错了。声音沙哑但态度诚恳。


赵启平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转过头故意语气生硬地说,我可不敢说你错了,怕又被锁着门不让进还不跟我说话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谭宗明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急着解释。


我知道啊。赵启平给他一记白眼,然后又笑了,说你什么把戏,以为我不知道啊,冷战还玩儿出花样来了啊谭宗明。


谭宗明见他笑了,自己也跟着笑,眼睛弯弯的,眉毛也弯弯的。


我错了,我发誓我再也不跟你冷战了。退烧以后的谭宗明说。


没事儿,谭总以后听话就行,乖啊。守了一夜的赵医生说。


相逢一笑泯恩仇,两个就这样一直看着对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都笑得像个傻圌子一样。




谭宗明虽然退了烧,但昨天一天没吃饭又喝了那么多水,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赵启平也知道他饿得不行,于是换了衣服洗完脸出来就准备去给谭宗明买早餐。谭宗明还在病中,两个人又是刚刚才和好,于是从背后抱着赵启平不让他走。赵启平磨蹭了半天,没办法,回头拉过谭宗明脖子就亲了他一口,说,行了啊,再这样我可翻脸不认人了啊。谭宗明被亲了后就松开了手,说你不怕我把感冒传给你啊?赵启平笑笑,说不怕,因为……


谭宗明追问,因为什么?赵启平嘘了一声,秘密。没等到谭宗明继续紧追不放到底是因为什么,赵医生就吹着口哨头也不回出门去了,留下谭宗明一个人在家领会那个问题的答案,然后笑着给赵启平发短信,我知道了。


那天的阳光很好,每个人脸上都笑意融融,赵医生看完短信继续吹着口哨往早餐店的方向走,觉得和他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都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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