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求一种轻松的死法

留得久的人总是在告别

【凌李】我的一个警察朋友

发条包:

文名即预警吧






我知道自己是一定会跟一个异性结婚生子的。




说我直男癌也好繁殖癌也罢,但如果你拥有和我相似的童年,我是说那种因为不可控的先天因素被血亲抛弃而寄人篱下的童年,我想你大概会理解我的一点执着。




我从来都明白他怨和自毁毫无作用,也不愿做个俯首于命数的人。所以我坚信着自己会有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的能力,拥有一个传统模式下的和美家庭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向往,无奈世事不可控,我自知一向谈不上幸运,却也凭着一点微薄侥幸,拥有过一位非常优秀的爱人。




一位同性的爱人。




他叫李熏然,是一名警察,年纪轻轻就官至警队副队长。他也以此为傲,说老凌你看,你也早早就做了院长,天才总是孤独的,我们正好彼此拯救一下。




关于他这个人的一切,其实都写在了这个名字里面。每次他看着我,对我笑起来的时候我都觉得,好像有一整个夏天的风和草木都肆意在那样的笑容里。




我与他相识时初任院长一职,他的父亲来我院做一起结石切除手术。不是很严重的症状,但因着他父亲的特殊身份,还是有上面的人一同随行,例行公事请我主刀。手术全长不过几十分钟,顺利异常,结束后我被热情围住,接受为日后互惠互利而进行的感激和赞扬。那个时候我正被医改事宜和住院日项目缠的焦头烂额,胃部旧疾时有复发,也只得忍着剧痛赔笑,说些自己都不太记得的漂亮官话。




熏然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穿着一身挺括制服,年轻英气。我看他一眼,便觉得他和他父亲身上有着非常类似的东西,我不是指外貌,现在想来大概是那种根植在体内的蓬勃的生命力吧。




医院的走廊朝南而建,时值夕照。他站在橘色的晕光里,并拢脚跟向我鞠了一躬然后笑着伸出手,杨树就成了蓬松柔软的水生植物。我把手掌贴在他的手掌上,他攥着我的手没有放开,以病人家属有话要单独对主治医生讲的理由遣散了那些围住我的人。




然后这位家属对我这个医生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是问我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感激他的体贴,苦笑指了指胃部。他叮嘱我几句老生常谈的饮食方面注意事项,再次对我道谢之后就话了道别。




接下来几天都有盛着养胃粥的保温桶搁在我的办公桌上,跟李局长病房里的那只同样款式型号。我的心情竟也因着这只约定俗成的保温桶畅快不少,疼痛频率慢慢降低下来。




李局长办离院手续的那天,熏然提着那只有了刮痕的保温桶来找我下出院医嘱,在我写字的间隙里对我讲保温桶就留给我,父亲出院后他不会再来了。




我正签到名字的最后一笔,笔尖随他话语的结束顿在纸上,墨水飞快洇开深色痕迹。




然后他低声的笑起来,瞟一眼关着的科室门板,凑近我说,除非我答应做他的男朋友。




我被他的大胆吓到,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就那么笑笑地看着我,好像已经对答案有一个笃定判断。




他笑的真好看啊。夏天的风和草木围绕着我,米粥醇厚的香气也溢满出来。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那样除去感激之外,仍旧真诚十足的笑容了。




于是我天性中的自私在那样的笑容里袒露无疑。 




我把写满医嘱的那页撕下来,在下一页的空白处写下了三个字。




答应你。




然后同医嘱一起交给了他。






我同他就这样开始了交往。




因为彼此职业的特殊性,我和他并不拥有太多的独处时间,可是就在这些被压缩过的点滴时间内,他无声的为我做着诸多改变。




他时刻紧张我脆弱的胃肠系统,在炎夏里戒掉了最爱的各式冷饮和过油食品,改为陪我一起喝热茶吃蒸菜。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在大小节日里送我出任务时从各处地摊淘来的新奇玩意儿。偶尔也吃我们院小护士的飞醋,两道浓黑的眉虚张声势竖起来,可是眼底总是漾着柔软的笑意。




还有一次他们和别市的同事协同侦破一起跨省大案,潜伏在山里一月有余,且信号不佳,入山后隔了两周才与我有一次通话机会。通话质量很差,哔剥作响的电流音贯彻始终,可我始终记得他失真的声音。他跟我说,队里有个大他三岁的北方汉子,想新婚妻子想的半夜偷哭,问我有没有也因思他心切而偷抹眼泪。一句话还没讲完,尾音里就先漫上了浓重鼻音。




他是那样的人啊,温柔坦诚,羞怯却也勇敢,有着一视同仁照彻旁人的光。我和他在一起,看着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拥有了一个不那么阴暗冰冷的童年。有次下班时他来接我,手腕系着只院门口买的维尼氢气球,见我走过来,又从口袋里变出两只狗尾草编的小兔子递给我。




我知道他也不愿意长大,只是更倾向于把彼此间做个孩子的权力留了给我。




我们第一次做的时候他起初害羞,不许我开灯。后来我真正进入到他身体里去,他起伏着陡峭骨骼的脊背在我掌心下一直发颤,可是他坚定的喊我名字,反复强调着不痛,然后把自己更无保留的交付给我,驯顺地任我把他折叠成各种方便侵略的姿态然后小声跟我说你打开灯,打开灯让我看着你。黑暗消退的时候,我看见他注视着我的眼睛,于是不知几次点燃的星光再次照亮我,救赎我,他的恒星一样的眼睛啊。




他真好。




可是我前面提到过的,我一直都不是个幸运的人。能与他共享一段生命,大概已耗空我前半生积攒的一点薄福。




我们的事情被他家里知道了。




他的父亲约我出去吃饭,他一同参加,整场谈话一直保持身体前倾微挡在我身前的姿态。后来我问他原因,他说父亲一贯脾气不好,怕他要动手揍我。




而这位脾气不好的父亲并没有使用武力,只用高位者的姿态软硬兼施,对我们摆清利害。我和熏然都明白他话里深意,第二天熏然职位发生变动,调去邻市的内勤从事文职工作,走的前一天来医院找我,把他在那次跨省侦破案件授勋的徽章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




我明白他意思,扯下一张便签写下三个字交给他。




答应你。






熏然走了,我的职位如约没有发生变动,可是夏天的风再不能吹起来,草木绿得并无新意。




又是一年夏天,儿科新调了女医师来,聪明漂亮,工作热情负责,有人来为我同她说媒,听说她有体制内的关系,对我好处很大。




她叫林念初,也有在我桌子上偷偷放保温桶的习惯。我琢磨着这个名字,慢慢变成一个相信命数的无神论者。




我们在众人的期待下建立了恋爱关系,我终于像自己最初计划的那样,即将为人夫为人父,并且拥有一个传统模式下的和美家庭。杏林分院的项目合同审批也发下来,一切都向光明的方向慢慢转变着。






我与熏然再见,是在我的婚礼上。我并未通知他,不知他从哪里得到消息到场。




他穿着正式不亚于我的礼服,之前蓬松的卷发被理得很短,整个人看上去不似当初温和柔软,我为他这点变化感到由衷开心,胃部却隐隐作痛。




他和我医院的同事们坐在一桌,我过去敬酒时他看上去像是醉了,抢在我前面挡下探过来的酒杯截到手里,仰头饮尽,满桌哗然。




他眯着眼睛,声音含混不清,对他们说远哥胃不好,不能喝太多酒的,要替我敬这满桌。




我手一晃,半杯酒洒在地上,流的无声。




同事们当然不依,说哪里有替新郎敬喜酒的规矩。有人不满凑到我身边,问我这人是谁,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我支吾着答不上来,熏然揽着我肩膀,手掌搭上我肩头,一下两下用力捏着。




我是他的一个警察朋友。特别,特别好的朋友。




最后大家闹不过他,他就真的替我敬了满桌。末了回过身看我,脸颊眼眶都已经红透。




他端着重新倒满的酒杯,递给我,又为自己斟满一杯,两下器皿碰在一起,有决断的清脆声响。




他跟我说你要幸福,我们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他倾身环抱住我,用力的几乎要把我勒紧他胸膛里。我胸前别着大红新郎礼花,硌在彼此心口。




那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拥抱。






他放下酒杯,大踏步朝门外走去,背影挺直如昂然白杨。




我抓起桌上一只烟盒,借了笔飞快在内侧留下痕迹,追上他,递到他手上。




他打开那只红色方盒,低头看一眼,笑笑递回给我。




他说远哥怎么忘了,我不抽烟的。




他只身走出了会场。




众人起身,把我向他的反方向拥去。烟盒掉在地上,我留下的字据无人在意,只有短短三字。




答应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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