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求一种轻松的死法

留得久的人总是在告别

平行交错

特能苏:

(三)


靠,这操蛋的世界,这狗娘养的生活


 


潼大第一附属医院发生凶案,李熏然的半休假状态正式结束。接到出警命令的时候,一听说是医院发生命案,李熏然心中一紧,接着才听清楚并不是凌远所在的第一人民医院,他掐断了刚拨出去的电话。


案发现场已经被民警保护起来,李熏然他们过去的时候,医院里面已经恢复的一如往常,医护人员依旧来去匆忙,问诊病人依旧络绎不绝。


除了三楼的耳鼻喉科。


楼道里到处是血迹。凶手很快被指认,他是耳鼻喉科副主任医师王大夫的一名患者,曾经多次求诊,主诉病状主要是经常性鼻塞,引发头痛,精神衰弱等。早上十点零七分,他拎着一把西瓜刀,来找王大夫,见着穿白大褂的就砍。重伤三人,其中一位当时背对着他,被他直接砍在了脖子上,劲动脉破裂,李熏然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抢救无效死亡。


当时去查病房没在门诊的王大夫躲过一劫,可他被问询的时候,手一直在抖,问话停顿的时候,他来回说了好几遍—怪我,怪我。


死去的那名医生,是一名今年毕业的医学博士生,刚刚进入潼大附院进行轮转培训,轮转到耳鼻喉科并没有多久。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医生圈和普通人的圈子都不同程度的炸开了锅。


 


凌远走过护士站,听见抽泣的声音,他皱紧眉头,又走回去,曲着手指叩了叩台面。


护士台后面挤了三四个小护士,中间趴在桌子上哭的是马蓉蓉,她抬起头,两个眼睛已经肿了起来,“院长。”她委屈的喊了声。


“都不工作在这干什么?!”凌远严厉的说道,“护士站不是你们释放情绪的地方。”


马蓉蓉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冻了起来,她张大嘴巴,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怒对着凌远,旁边的护士们连忙拉住她,一个小护士低声解释道,“院长,潼大附院死得那个是她好朋友的未婚夫。”


凌远依旧面色很冷,声音也很冷,“那就去水房,或者去楼道里,哭好了再出来。”


马蓉蓉甩开拉她的手,捂着脸往安全通道跑了去。凌远站在那里,没有人敢去陪她。


 


新闻出来的也很快,下午的时候网上已经对这次医闹事件有了报道。报道上除了提及凶手砍伤数人,砍死一人的事实外,还用不小的篇幅来描构了这起事件的前因后果,比如说,该凶手数次求医但都没有得到有效救助,主治医生态度敷衍恶劣,凶手患有严重的精神衰弱等等。


医生圈对于这样的报道彻底怒了。


 


很快医生圈里面做出了冷嘲性的反击。很多医生称熬过了五年本科,六七年研究生,差点熬过了三年轮转,最后没躲过一砍刀。还有医生对报道中所说的高收入,收红包等描述进行驳斥。其中有一条朋友圈成为了转发的热门。


一个医生坐在桌子前,面对着门,可是看不清脸,因为他面前举着一个防暴盾牌,配得文字是——别逼我们这么治病。


凌远没有朋友圈,得到消息的时候,这条朋友圈已经被转发过百。


这个医生,是他医院耳鼻喉科的一名住院医师。凌远立即找到耳鼻喉科主任和这名医生,命令他们撤销这条朋友圈。


“你这两天先休假。”凌远对那个小医生说。


“凌院长,你什么意思?”小医生不敢说话,他的老主任火了,直接指着凌远问,“小朱犯什么错了?他是看病不认真,专业知识不过关吗?他连在网络上说话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凌远深吐一口气,“刘主任,你冷静点。附院刚出这么大的事情,所有人都盯着医患矛盾,朱医生也许只是牢骚,但很有可能被扩大虚夸。我只是让他避一避风头。”


“凌院长,你不能一出事,就想着把我们医生推出去。”刘主任咬咬牙,犹豫了一下,说,“廖主任的事情……”


凌远觉得自己的胃往下一坠,他将双手背在身后,左手死死攥住右手的手腕,他面无波澜,“你放心。”


刘主任拉着小医生走到门口,把小医生先推了出去,然后转身又往回走了两三步,“凌院长,小朱今天上午刚跟我上了一台手术,是一个22岁的男孩子,喉癌,肿瘤的位置很不好,颈部淋巴结转移,靠近锁骨下动脉。这样的手术,风险非常大,手术时候也不顺利,出血很厉害,差点没止住。这样的病人其实我们可以选择做手术,也可以选择保守治疗,无论哪一种都对得起我们作为医生的职业道德和良心,可我们选择了更有风险却更有治愈可能性的一种,无非就是因为面对这样的患者,我们动了恻隐之心。凌院长,我不希望小朱以后成为一个因为担心治死病人而就去逃避所有有风险治疗手段的医生,成为一个追求无过便是功的医生。”


“我知道。”凌远点点头,“你放心,让他先休假两天,两天后照常回来上班。让他不要有任何思想包袱,当然了,这两天不要再发朋友圈。”


 


刚送走刘主任,韦三牛又过来了。


对着韦三牛,凌远可没有那样的好脾气。


韦三牛本是好心,他知道对于这条朋友圈很快媒体就会借此生事,便来问凌远应对方法。


“我不知道。”凌远黑着脸,“这事你也别瞎起哄,该查房去查房,要是闲,再给你加台手术。”


韦三牛甩手就走。


 


李熏然收队后,开车来了第一人民医院。他走到护士站,照例跟马蓉蓉打了声招呼,问,“你们院长在吗?”


往日提起凌远就微笑的马蓉蓉此时一脸冷淡,回了声“在”,然后便低头准备交班手续。


马蓉蓉已经把凌远从自己的男神组踢了出去。


李熏然挠挠头,有点尴尬的自己往凌远办公室走去,他敲了敲门,就听见里面吼道,“韦三牛,你就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吗?!”


然后,门被从里面拉开了,李熏然愣愣的对上了一脸烦躁的凌远。


 


凌远敛了敛自己的怒气,示意李熏然进来。他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后,捏了捏自己的眉间,然后从抽屉里拿出钥匙,“这几天我恐怕没办法帮你搬家了,钥匙你先拿着吧。我这段时间会住在医院里。”


李熏然皱着眉头,看着凌远,“我不是来拿钥匙的。”


凌远疑惑的抬头看他。


“你还好吗?”李熏然问。


凌远愣愣的看着李熏然,又似乎只是发呆,他一整天说得话不少,处理了很多事情,回答了很多问题,但这一刻,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好。”过了一会,凌远回道。然后他看见李熏然的眉头皱的更紧,那双好看的眼睛露出的情绪让他觉得疲倦突然漫上身来,迟缓的胃痛此时才袭来。似乎一个闸口被打开,身体的每一处都在明确的告诉他,不好。


可他却想微笑。


李熏然抿嘴点点头,然后探身拿过凌远桌上的杯子,从饮水机接了热水,“先喝点热水。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吧,想吃什么?”


凌远小口的喝着热水,“随便吧。”


然后看见李熏然一脸的不满意。


“汤包。”凌远改口,“旁边有家梅园小馆,蟹粉汤包,还有荠菜馄饨不错。”


“行!”李熏然笑了笑。


 


办公室的门被一把推开,韦三牛气喘吁吁的冲进来,“凌远,泌尿外科出事了。”


凌远立马站起来,“怎么回事?”


“下午来个超声碎石的。”韦三牛看了眼李熏然,继续说,“现在出现休克,恐怕是发生脓毒症。家属情绪也不稳定。”


凌远大步往外走,边走边问,“抗生素给了吗?血培养结果什么时候出?”


“抗生素一发现症状就给了。”韦三牛回,“具体感染细菌还不清楚,第一次给药后效果不好。”


凌远“嗯”的搭了一声,忽然想起李熏然,转身看了他一眼。


“需要我去吗?”李熏然问。他听到了那句“家属情绪也不稳定”。


“没事。”凌远摇摇头,他点了下桌子,“钥匙在那。”


然后跟韦三牛快速走出了门。


 


抢救一直到晚上九点多,病人送到ICU观察,韦三牛早就被凌远催走了。这次事情,其实并不算医疗事故,超声碎石后发生脓毒症,这在医学上是有一定概率的。泌尿外科的操作没有大失误,救治也算及时。但是具体到患者身上,这样的概率便只有两种,零,或者百分之百。家属哭闹也有理,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肾结石,差点没走出医院,这是来治病的,还是来送命的?


好在最后病人病情稳定,安抚好家属,凌远往办公室走,他现在特想倒床就睡,不管明天还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办公室居然还亮着灯。


凌远敲敲门,李熏然打开门。


凌远闻到了汤包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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