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求一种轻松的死法

留得久的人总是在告别

【谭曲】失窃者

人間久客:

 








           Part10








         因为受了寒气又加上风疹的缘故,曲和只能在家养病,时隔一个月的无故失踪让他的工作石沉大海,无聊得几乎已经把湖水里的墨衣锦鲤喂得和自己一样愁苦沉闷。


         好在李译的一通电话使他得到救赎,助理先生让他去拿谭宗明卧室里的文件,这才得以让他晒足除了家中以外的阳光。


         李译深谙不该进去自家老板的私密住所为好,一直以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儿奉为生存之道,所以他托曲和拿出那个纸袋之后立刻就回了公司。


         直到进入那栋大厦曲和才知道,如果法律允许的话他和谭宗明离婚会分到多少财产,就像陆琬和他开的玩笑,与谭老爷相处要不就好好过日子让他给你买个岛,不然就散了拿到分手费然后自己买个岛。


        总之就离不开买岛这茬儿。所以在曲和惊叹谭老爷的资产之余才发现原来非动词的「大鳄」真的存在。


        他们走进电梯,在上升的过程中曲和已经被轿厢里银色繁复的花纹晃得头昏眼花,不过好在到了八楼时停了一次,上来了一位娃娃脸的小姑娘,他以为的小姑娘。


        她先是和李译打了声招呼,再看向曲和时眼里已经迸出不少光彩,虽然心里有数但她仍想亲耳确认这位到底是不是他们新晋的「总裁夫人」。


        “译哥,这位好面生,是谁呀?”小姑娘抛出问题。


        李译一听就知道是挖八卦的,下意识地看了眼身边的曲和,却不想曲和也同样在看着自己,目光端正又大方。


        “是谭先生的表弟。”李译干笑着解释。


        自古以来表亲从来都是用以不可说明复杂关系的幌子,曲和眼见着小姑娘的一双瞳仁儿越发亮晶晶的,于是适时一句话打碎了她澎湃的灵魂:“可惜不同姓,不然家产倒还可以争一争。”


    


        一听争家产,小姑娘就愣了,等反应过来时才想明白大抵自己才是那个弄错的人,白瞎了这一连串儿的精彩表情还给谭老板的外姓兄弟看了笑话。


        曲和见她像个霜打的茄子似的在第十五层走出电梯,而那股未被带走的低迷情绪也一直延续到他们离开电梯。


        李译领着曲和走到单独的一层,那里的会议室设计得很巧妙,跃动的玻璃被分割成奇特的棱形包裹着在里头开会的商业精英,透明的反光感让人产生错觉,那就像是浓稠阳光流淌在上从而折射出斑驳的光影。


         曲和在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那个正在发言的女性,她高挑又精致,耳边勾起一缕亚麻色的卷发,弧度恰好绵延到嘴角职业的冷静笑容,同时也能完全控制表情到收放自如,聪慧独立,眼睛里却留有一抹空白的真挚与那淡漠相互矛盾,碰撞出只需一眼就可令人印象深刻的轻慢质感。


        就连谭老爷也不例外,从眼神里看,往内心处走,他看着她,带着旁若无人的肆意,甚至有种落英归素秋,炼钢绕指柔的味道。


        “你看看,可能是灯光的作用,这时候的谭老爷连眼角的褶子都是和蔼可亲的。”曲和对李译说。


        “您这让我怎么回答?认同您的观点我被辞退的机率是百分之百,不认同您的说法我被辞退的机率同样高达百分之七十,都有风险,您可不能让我铤而走险。”李译知道曲和给他下套儿,也就不动声色地回答。


        “哪儿来的百分之三十?”曲和扭头就问。


        “您想啊,您先参我一本,再说两句软话,我可不就走不了了吗?”李译笑着说,脸上两侧的法令纹深陷进去,一副奸相。


      


        曲和却是应对自如,他说:“枕边风固然有用,可惜我和谭老爷的房间一东一南,相隔甚远,像歌词儿里说的,并没有什么延伸的关系,白天永远都不懂夜的黑。”


        “这话说早了。”李译断定:“打从这儿起您一路北上,到了京城您就能体会什么是黑白不分了。”


        曲和顿时哭笑不得,他瞪了李译一眼,又用余光瞧着谭老爷在会上总结了两句就知道差不多得散会了。


        “办公室在哪儿?”曲和不计前嫌地问李译。


        李译一边引着曲和往前走一边打趣儿:“您这可慌了。”


        “我慌了吗?”曲和突然停驻脚步。


        “这都慌不择路了还不算紧张?不过以您的口才‘指鹿为马’还不都是小事儿一桩。”李译多说一句,曲和反倒没理他。


        李译把曲和领进谭宗明的办公室,曲和入眼就能看见一组紧挨着倾斜到悬空的玻璃墙前的经典米色沙发,利落的线条简洁又自然,其中还有放着一张曲和一直很喜欢的「Pig Table 」,而不规则的斜角上还挂着幅颜筋柳骨的古字画,混墨浓彩,名曰,《烟雨图》。


        原木包裹着大片墙壁,酸枝博古架上的金属灯照着面上的瑰琦骨玩,前头却放着两张锈色的翅膀椅,前卫和古旧相互碰撞融合延伸到那张正中的沉木书案上,那上头堆着数摞书籍,笔架子上的狼毫墨迹还未干透,顺着书角儿的钢笔盖子也是开阖松散,曲和想着等谭老爷一回来往那后头的椅子上一坐,往冰片宽瓶子上的兰花叶子那么一抹弄,立马就能显出掌权与纵横的肆无忌惮的腔调来。


        听见一声有意的咳嗽,曲和才把视线收回来,他看着谭宗明从外头走进来,还就坐在那张圈椅里,并不怎么意外地瞧着自己。


        曲和这会儿才记起来自己的重要使命,拿着那袋儿文件递给谭宗明:“这是你过去女朋友的名单吗?害得我还得亲自给您带过来。”


        谭宗明一眼瞟过去,李译瞬间站直,差点就给他敬礼了。他接过另一头的纸袋,谁知道曲和一下老师劲儿上来,死活抓着不松手,只等着他开口说“谢谢”这才翻篇儿放过。


        “要是没事儿,我就先走了。”曲和看着李译浑身炸毛的样子就忍不住幸灾乐祸。


        “不再坐坐,好看看我为你打下的江山?”谭宗明心情挺好。


        曲和内心白眼无数,道:“我怕我看多了仇富。”


        谭宗明也不再挽留,点了点头,曲和就往门口走去,正好在和李译擦肩而过时还提醒了一句:“记得打钱啊。”


        李译一脸惊悚而莫名,直到曲和招手带着笑从他眼前闪过,他才明白原来自己跳坑儿了。


        谭宗明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僵直的李译,轻飘飘地说:“你和他还有金钱交易呢?”


        “嘿嘿嘿。”李译干笑,解释道:“曲先生就爱开玩笑。”


        “你还知道他爱开玩笑?”谭宗明又问,语气一时又柔又缓,如春风十里,皆不如一声细语问候。


        “谭先生,我错了。”李译九十度鞠躬,管他对与错先认了再说。


        “错在哪儿?”谭宗明慢条斯理地说。 


        “我不该招惹曲先生,还有下次您吩咐的文件我自己拿。”李译深度分析了自己的错误,诚恳的,诚实的,也还是贵在态度好。


        “通透。”谭宗明说:“还是太年轻,不懂笑里刀剐皮割肉,绵里针剔髓挑筋。”


         李译连声称是,从此对曲和的存在也多长了一个心眼儿。其实原来还怪自己大意,错把狐狸当白兔,白的都迷了人眼,这才分得不清。


        “这么着,现在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谭宗明估摸着曲和现在已经到了楼底下,才懒懒散散地开了口:“去绿波廊带点儿三丝儿眉毛酥和蟹粉小笼过来,给大家放松一下。”


        


        “要不再加个金腿粽?”李译心领神会,猜着谭老爷的心思问道。


         谁知谭老爷还沉吟了下,才颔首道:“也行。”


         说白了就是饿呗。李译好容易离开,难免在心中腹诽。 


         其实也不能说是没给吃,谭老爷就为了曲和的疹子听了老张头儿的话,禁了家里的一切零食,河鲜、海鲜不行,牛肉、鸡肉要不得,清蒸可,油炸不可,酱油和盐都少放,这个礼拜吃的全是些鸭片百合苦瓜粥,连带着谭老爷都给洗了胃了才有今儿这一出。


         不过一个钟头李译从远处归来,带着一食盒的肉鲜味儿唤醒了谭老爷好似寡淡了几十年的荤口儿。


         在细嚼慢咽的谭老爷吃完后,李译才抓准告退时机,把临近下班儿的谭老爷一步三回头地给送出电梯口。一抹脑门子上的汗,感叹这一天可算是过完了。


         可谭老爷这儿还闲不住,他到家开门一路就往餐厅里坐着,他接过阿姨送过来的温水,看着曲和老老实实地喝着依旧清稠的枸杞山药粥,但谭老爷并不想去猜测那是甜口还是咸口,仗着自己已经半饱就上楼冲澡去了。


         在书房泡了个把小时才下楼,发现无限的夕阳燃着昏黄烧尽天光的最后一抹残灰,谭老爷踩着铺满阶梯的浓艳光华走到客厅。


         曲和正抱着碗鲜红的草莓沾着阿姨自己做的炼乳,就着《舌尖上的中国》的第五集,吃得不亦乐乎。


         色泽浓郁的西湖醋鱼与风味咸鲜的葱烧海参从谭老爷的眼前一一掠过,忽略掉那份儿明显的饥饿感,叱咤金融圈儿的谭老爷还是可以端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态。


        “你看,好的红烧狮子头必需得先炸脆,油还不能太旺,也绝不能少了荸荠和虾仁儿,得用笊篱沥油,然后勾厚芡,再泼上一勺儿麻椒油,那滋味儿简直销魂。”曲和解说得啧啧有声,听得谭老爷恨不得把早就消化的火腿拿出来再回味一遍。


        “还有这些个虎尾和火方,根本就是淮扬菜的……”曲和刚嚼着一颗多汁儿的草莓就被谭老爷捂住了嘴,他也倒没客气张嘴就往谭老爷的手指肚上狠咬了一口。


        谭老爷惊得一下把手抽走,瞧着自个儿可怜的中指上一小排牙印,“嘶”了一声就准备兴师问罪。


        只不过他没曲和快,曲和先发制人,着重点评:“老是老了点,糙是糙了点,但总归有些肉味儿。”


        “不是,你是馋了怎么着,还吃上人肉了这是。”谭老爷义愤填膺地批评。


        “那您觉得蟹粉小笼怎么样?”曲和出其不意地问。


        “谁说我今儿吃蟹粉小笼了?”谭老爷直想自尽。


        曲和偏头,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儿,无辜地耸着肩说:“谁说您今儿吃蟹粉小笼了?”


         至此谭老爷终于在一往直前的人生道路上,因为吃这事儿栽了第一个尴尬无比的大跟头,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曲和坐在橙色的光晕里笑得没心没肺,突然觉得曲和就像道在外软嫩清醇的文思豆腐,其中弯弯曲曲的心思浅,重重叠叠的方寸深,那都是他未曾发掘的人生一乐。


          


 


 



评论

热度(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