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求一种轻松的死法

留得久的人总是在告别

【黄许】枯桃(下)

天赐:

时间轴混乱,极度OCC,写来娱乐自己,烂尾了请勿深究。


写着写着发现其实感情戏倒也没有多少,标签贴的实在是勉强,给大家说声抱歉。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从栏杆里看出去天黑着。人躺在一个破旧的席子上,梗着脖子抬起厚重发懵的脑袋看了眼身上,换了身还算暖和的破袄,左腿膝弯处草草地用布条裹着。钻心的疼痛混杂着寒意,一开口嗓子也像吞过火炭一般嘶哑干涩,他想挣扎着坐起来,却发觉左腿膝盖以下似乎失去了知觉一般,他心里猛地一沉,急忙伸手去摸自己左腿以下的部位,摸到瘦削发凉的干枯小腿,才松了口气,却又觉得不对起来,左腿似乎完全使不上力气,稍稍一动,膝盖处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许一霖几乎是咬着牙任凭额上冷汗滴滴往脖子里落,费力起了身用发颤的手去解裹在膝盖上的布条,解了布条,里面是一层厚厚的泅了黑血的纱布,这一动又有鲜红的血液流出来,纱布在膝盖处明显地凹进去一块,紧紧地贴在伤口上,似乎和血肉长在了一处。


 


许一霖整个人瞬间往后一松,眼里的光泽暗了下去,满目都是茫然,他半张着嘴,无意识地抓了抓草席上突出的草杆,一阵冷风吹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目光这才重新聚焦起来,木然地把破烂的布条重新裹了回去。


 


他的膝盖骨,被人活生生挖去了一块。


 


把腿顺着草席放平,他靠在阴冷的墙上,盯着巴掌大的窗口发呆,一直就枯坐到了天明,许一霖想,他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天刚发亮,做工的号子声就响了起来,黄皮兵打着哈欠端着枪赶囚犯们起来干活。许一霖的牢门也被打开,进来的却是个军官模样的,斯斯文文白白净净,戴着副圆眼镜,身后跟着两个黄皮兵。许一霖好似没看到,眼神空洞地扫了一眼又发起呆来,那人也不做声,只让了让身子,身后的黄皮兵过来,拿出一个绳套,套在许一霖脖子上,弯腰扛起许一霖,直直出了牢门,把绳子栓狗一般系在岗哨底下,给不远处做工的人看。


 


外头天方亮,许一霖借着光才看到,自己手上胳膊上满是凸起的紫色鞭痕,他抬手摸了摸脸,亦是一道叠着一道。他想起来,该是那天被吊起来的时候抽的。


 


有个黄皮兵端了水和糠,放在他身侧。许一霖抬头,那个圆溜溜的眼镜正远远盯着这处,他复低下头,用手肘撑着身子,伸长了手去够那碗水,那个日本人摇摇头,进房里去了。




原田眯着眼睛打量了这人周身上下,眼镜片后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你潜伏这么久,辛苦了,接下来的事情,我全权负责】那人点点头,干枯瘦削的脸上绽放出一股近乎虔诚的神采【为了南田课长的英魂,为了帝国军人的荣耀,我一定会完成任务,哪怕是献出生命。】


 


原田又开口道【消息已经放了出去,军统方面但凡有动静,一定要一网打尽,你要盯好你的目标,至于这个残废,他虽然只是一个平民,身上可挖掘的地方仍然不少,你也要留意。】那人点了点头,行了个军礼便退了出去,在走近采石场的时候,又瞬间恢复了一副耷拉着身体,无神呆滞的囚犯模样。


 


原田端起水杯,吹了吹热气,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招招手,一个日本兵走过来。他放下杯子,从窗口指了指还被栓在采石场边上的许一霖【那条也挖了吧。】


 


 


许一霖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被救了出去,救自己的人不是黄志雄也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那条旧街上的剃头匠,那个叫陈深的年轻人。他救了自己到一家干净明亮的医院里,却不许他回家,也不许他到处走动。


 


“现在情势紧急,我断不能送你回去,若是被濒死的恶狼再反过来咬一口,没人救的了你。”陈深撇下这么一句话,端着一杯奇怪的饮料闪身出去,只留许一霖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窗边。



他的心终于是安定了下来,黄志雄随着部队去了北平,不在前线,转入了地下工作,想来,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的乱子,他要做的,就是等,等这穷途末路的贼子落败,退出这片饱受践踏的土地。

这冬天格外的长,快三月份了,仍旧是隆冬里冷峻的模样,只有下午时分的一点阳光能带来一丝暖意,院里的一株桃花却开花了,孤零零地几个花苞,竟然也勉强在寒风里抖抖索索的开出花来。单薄的花瓣在风里蜷缩,却在风停后又倔强地伸展开来。

许一霖靠在窗前发呆时,想起自家小院里那株枯桃树来,冬天里的细心呵护,也不知道起没起作用,是不是还救的回来,也许他回家时,就该开了满院的桃花了。若是不开了,枯死了,也只好再种上一棵,仔细着养护,总归是能活的。

院子里有桃树总还是单薄,可以另种些四时常青的翠色,光有了植物,总归不热闹,再养只猫儿,或者狗都是很好的。许一霖的思绪突然止住了,目光从窗外落到自己僵直的左腿上,他叹了口气,他忘了他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出门进门都要靠人扶,两腿到了阴冷的下雨天更是骨头缝里往外渗着疼。他突然有些茫然了,他是该回许家,还是要如何,总不能以一副残破的躯体再去打扰黄志雄。只是他自己又无处可去,也不知道黄志雄会不会再回来。

许一霖抬起头,鼻子发酸,强忍着眼泪,扶着墙慢慢挪回床边,躺回床上,顺手拿了床头一本书,翻开往脸上一盖。


 


突然便有人敲门,是个护士,拿着查房的簿子一脸凶相。

“有...有人来接我?”听护士这么开口,许一霖激动地都有些结巴了起来,是谁?他心里第一个想到的是黄志雄,却有些愀然,还有些怕,他是断不愿意黄志雄看到他如今的样子的,按着时间来算,黄志雄应该还在北平。他心里又盘算过几个人,又一一否决了,谁会来接他。


 


就在他发呆的空挡里,护士把单子签好,看他还在发呆,开口催到:“快走吧,还赖在这儿不走了?”许一霖忙道了谢,拄着拐杖一瘸一瘸地往大门口走,老远地,就看见两个人在初春的阳光里立在路旁,许一霖一时还没认出,走近几步,才看到,那是他的父亲和三姨娘,他的父亲仍旧是板着脸孔,只是头发花白了大半,皱纹刻深,身形也佝偻了,像是老了许多,三姨娘挽着许父,眼里早盈满了泪水,许一霖站定,张了几遍嘴,却只是哽咽,许父也是面带悲戚,许一霖只开口叫了声爹,就再也忍不住,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1947年,上海,春。


 


我看到面前的这个人在沉睡中又哭了出来,胸膛起伏轻声哽咽,双手蜷在胸前,一抽一抽地哭,我就知道,他定是把今天的药又吐了出来。


 


这个人是前不久才送到医院里来,和一群病人一起,被驻扎郊区的军队送过来的,听说曾经是日寇羁押的犯人,当中有一个人还分量颇高,一来就被转到其他医院去了。其他的人,回家的回家,被领走的被领走,就只剩下几个残疾的和智力不健全的,在医院疗养,院长这几天正在和不远处的疗养院联系,准备把他们送到那里去。


 


这人是唯一一个不会说话的,也很安分,成天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给张椅子就能坐一整天。不过也是,他站不起来,他的双腿被挖去了膝盖骨,关节也因为久坐而萎缩,小腿瘦的跟麻杆一样,皮肤深深地凹了下去,大腿上的肌肉也随着萎缩了,他只能坐着。


 


这人还是个天阉,这样的人我也是头一次见,是我给他擦洗身体的时候发现的。双腿之间的那玩意儿像是和小腿一起萎缩了,整个下半身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年人才有的模样,他的头发也是花白的,脸上皱纹却不多,我一时有点不能断定他的年纪。院长却看过他的牙齿,说这人不过二十六七。


 


我想和他交流,他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人,眼神倒是澄澈又干净,却又聚焦不到一个点上,就像是一直都在发呆,老医生说,这是一个人独处太久了的表现。


 


我问他会不会写字,给他递了笔,塞在手里也就那样定定地拿着,眼睛却仍在发呆。不过饭倒是能自己吃,水放在手边上也能喝水,大小便却是没法控制的,没人在一边盯着他,我时常要给他换裤子。




他在清醒的时候似乎永远都是这个表情,只有在睡梦中才有喜怒哀乐的模样,我也好奇观察过,梦里多数他都在害怕或者哭,很少笑。只是吃了药就会安静的睡一晚上,他的胃不太好,吃饭经常会呕吐出来,有时我查房紧张,也顾不得他,常常会把药吐出来。




其实就年轻女性的眼光来看,这个人其实长的很是英挺,所以医院里的小护士们,刚开始没事也总爱来逗他,后来发现怎么逗都没反应,于是便作罢了。




 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早,医院里的桃花早早地就开了,一树一树粉粉嫩嫩,十分好看。疗养院的手续也下来了,院长就让我们几个人,带着这几个过去。用轮椅推着他经过那几棵桃树的时候,他便目不转睛地看,直到走过了,还定定地看着那个方向,活像是我家里那个三岁的小崽子路过糖果橱窗时的神情。


 


上海确实是个经得起折腾的地方,人更是。院长如是说,的确,日本投降之后,几乎是一夜之间,上海就恢复了她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风情样貌,其实战时也是不变的吧,只是换了批人,换了副面孔。像我这样下层的市井小民,活的还是一样的辛苦,仍然是计较着平日里的油盐酱醋的几毛钱。


 


然而终究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走夜路的时候,敢停下来看一看头上碎钻一般的星空,看到街道上巡逻的兵也不再躲躲闪闪的了。听院长说,当权者驱逐外患,又开始争权夺利,日子还是难太平,可我觉得,再打来打去,大家都一样是中国人,终有一份手足亲情在里头,再说,上头谁来管,这种事考虑起来,还不如想想晚饭吃什么来的实在。


 


桃花一茬开了又一茬,终于在桃花快要开败的时候,我原来看护的那个人,他有了一些起色。疗养院就在医院的隔壁,闲下来的时候,我偶尔也会去看他。那天我去的时候,他的椅子放在窗边,而他正攀在窗边,两个手紧紧抓着窗框,张望着院子里。院子开着一树快谢了的桃花。


 


见有人进来,他立刻放开了手,却又站不住,擦着椅子边摔在地上,又发着抖想扶着椅子起来。我忙过去扶他起来,入手沉了些,我还惊喜地发现,他的眼神起了一些变化,能短暂地聚焦到一处了,还看了我一眼,把他扶在椅子上,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也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


 


再等到桃花都谢没了,青涩的小桃果结出来。有天下班照例去看他,却发现有个人在他房间帮他收拾东西,他坐着轮椅在门口,盯着这个人收拾。来人也是高大英俊,和我握手之后互相简单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绍,我才知道,他是他的哥哥,姓黄,是来接他回家的。我一时间有些感叹,瞧这人的模样,是受了不少罪,我照顾了这几个月,也时常盼望着有家人能接他回去。


 


他走的时候,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许久,虽说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变化,我还是在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感激。


那一整天,心情都十分地好。


 


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搂着妻和孩子,听他们絮絮说一天里的经历,我突然就明白了院长的话,人这一辈子,哪里有那么多的大事,能决定悲欢的,不过就身边的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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