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求一种轻松的死法

留得久的人总是在告别

【谭曲】失窃者

人間久客:













      Part31








     曲和又一次经过那道长廊后,他看着尽头站着的谭宗明,瞬间模糊了他背后那幅缤纷绚烂的油画。


     曲和不明白为什么谭宗明会喜欢那样浓烈的一幅画儿,颜色灼热又空洞,像极了人的某些情绪或潜伏在内心的病态,不可告人却有心将它显露的矛盾。


      换作以前曲和一定会有所疑问,他想不通这幅画存在的意义,但放在现在都不重要了。等他走到谭宗明的身边,愈发下沉的夕阳带着一种迟暮的光晕照进了他的一只眼睛里。


      他们安静地聊了会儿天,比起刚认识那时,少了轻佻与猜忌,无端多出些认真与感慨,曲和这时才突兀地觉得这更像份犹似故人的熟稔,那是种可笑又奇怪的想法,因为他们明明每天都见面,而现在他们站在同等的平衡线上,于过去发生的某些事来说说自己的心得,再后来是谭宗明先开的口,说起安迪是头一次,但无论是曲和或谭宗明可能都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在他俩之间提起这个人的名字。


       如果说一个名字就能让人感到不舒服的话,那就是介怀到放不下。曲和不明白谭宗明为什么能表现得那样事不关己,他说,心仪安迪是必然,因为她经得起琢磨,安迪有足够多的秘密,因为好奇所以靠近,十年前正是轻狂的时候尚不能完全掌控感情,放任不管的结果出乎意料的惊人,心里的位置从此被人占了大半,是习惯,也是执着作祟,于是他想,要么轰轰烈烈的恶俗一把,要么就将所有归于岁月让它沉默无声。


       曲和笑,他说:“您从来就不是个能忍的主儿。”


 


       谭宗明不可置否地点头,说:“所以我要有足够的时间来轰轰烈烈。”


       曲和对此毫不意外,他耸了耸肩:“我帮你争取到了多久?三年?五年?还是一辈子?”


      “足够了。”曲和又道:“这个谎让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当局者迷,我也信了,这该怎么办?”谭宗明突然想起了丹纳曼雪茄的味道,尼古丁与焦油散发出浓重馥郁的香,缓缓吐出柔韧的苦涩后剩余的清甜多少能化去一些他对眼前这个人的瘾。


       “我明白什么是真的就行了。”曲和说。


       “什么是真的?”谭宗明突然抓住曲和的手,将他扳过来与自己对视,注视着曲和随和温软的瞳孔又一句重话都说不得,于是凑近吻了曲和的唇瓣,满意地说:“这才是真的。”


        曲和的眼睫毛睁动了一下,他注视着眼前的谭宗明,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地说:“待会儿得吃饭也是真的。”


       “我从没做过后悔的事儿,安迪是,你也是,从前我放下了,你说我从来不能忍,可在你这儿,我一直都没动你。”谭宗明抵在曲和的额头上说:“你知道的,凡事除非我不想,我从没跟你使过手段,半点儿也没有,你还是你,还能这么和我使性子。”


       “对你认真,我乐意。”谭宗明说:“可是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对。”


       曲和低头看着谭宗明握着他的左手,将五指牢牢包裹在手心,几次三番松懈不下,留恋最终又放开,他听见谭宗明对他说:“以利相交,利尽而散,早十年我就玩儿过了。”


       谭宗明伸手将套在曲和左手无名指的戒指摘下,缓慢的甚至让曲和记起当时它是如何出现的,比起戴上去参杂着太多的束缚与交易,摘下来的时候曲和也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那枚戒指就像被解开的枷锁,带走了许多随之而来的沉重和虚假,与生俱来的惯性却让曲和觉得留下的印记像伤口上的疤痕,越想忘,越难忘。


       曲和想过他也许在下一秒弯曲手指不让戒指脱落指缝,只为给他个记住的理由,可他一定不会这么做,他等这一天太久了,就像合约到期般的洒脱,用戒指的弧度给他们之间画上圆满的句点。


       曲和也许会痛,但轻松和自由遮掩过了全部。他的喜欢,他的疼,都和眼前这个人无关了。


      “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了。”谭宗明放下那枚在最开始由李译挑选的指环,摩挲着曲和指间的红痕,笑着说:“你好,曲和。”


      曲和平静的眼神里终于出现一丝裂缝,他掩饰不住的僵硬充分体现在指关节处,他麻木地看着谭宗明:“你太霸道了。”


     “还是说你想再把戒指带回去?”谭宗明问他。


      曲和睁大了眼睛,将手抽了回去,他疲惫地站起来朝着天边最后一点光线看过去,喃喃道:“你不能总是帮我做选择。”


      曲和的眼睛里满是灰暗,像是蒙住了一块沾着泥水的黑绒般惨淡,他说:“就像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想要看见什么。”


      谭宗明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曲和却自顾自地停留在原地,无神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谭宗明有些心疼,他说:“我们可以从头来过。”


       曲和微微侧首,他慢慢地转动眼珠,勾起的笑容就像他们初次见面一样陌生,他摸索着从谭宗明身边走过:“那就等你找到我或者我愿意的时候。”


       当晚用过晚餐的曲和甚至还吃了一杯加了开心果和橙肉的酸奶,谭宗明在书房办公,签署文件的笔端因楼下悠扬的小提琴曲而顿住,明快的旋律没给谭宗明带来任何的喜悦,如果那首曲子不叫《友谊地久天长》的话。


       隔天谭宗明送曲和去机场,在接过李译拎过来的行李箱时,谭宗明终于还是握住他的手腕说:“你会回来的。”


       他说的那么笃定。可谭宗明就是这样,就算没底气也还要别扭地唬人。曲和想,如果他能和安迪少说点儿反话,是不是就早已经有了结果。


       “留步。”曲和客套地拍了拍谭宗明的手,在抬起头后,笑得无牵无挂自在非常,谭宗明很久没见过他这样笑过了。


       曲和给了谭宗明一个潇洒的背影,而李译看着自家老板平静地目送曲老师离开后才回过味儿来,是不是该问一句追不追才好。


       “谭先生,这曲老师他……”


       谭宗明挥手示意,等了半晌才将自己的那枚戒指从无名指取下,随手丢进身边的垃圾桶里,他忽然松了口气,觉得这场闹剧总算谢幕了。


       “琴他带走了吗?”谭宗明坐在车里揉着额角问李译。


       “没有,只是曲老师把琴又放回了琴行。”李译如是说道。


       “半生与琴为伴,连这都不要了,他倒是狠心。”谭宗明仰着头闭目养神,才发觉得到全世界都没有得到一个曲和来的那样难。


        与此同时坐在飞机上的曲和同样不好受,一下儿脱离那个逼仄的地方的确让他快活不少,但心里的天气阴测测的,乌云密布,寒冷的风尖啸地从胸腔传入四肢,让受过伤的膝盖猛烈的刺痛,纠缠不断的苦涩让曲和用掌心使劲儿按压住那块像是正在结冰又不听使唤的骨骼。


        路过的空姐发现了曲和的异常,好心地上前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忙。


        其实曲和真的想问,情伤,给治吗?


        不过最后曲和还是摇了摇头,要了杯水,道了声谢。他就坐在哪儿,一手捂着左膝,还试图忍耐着好像能将自己与骨缝中涌出的辛酸分割开来。


       “叔叔,那是你掉的糖果吗?”隔着走道的小男孩儿指着地上的硬糖说道。


       曲和看着脚边的糖果,视线瞬间定格在那层印着唐老鸭的棉纸上,一时怔愣,他知道那是什么口味的,更知道那有什么作用。


       谭宗明的衣服口袋总是带着这些小东西,即使是平整熨贴的西服他也宁愿将它们握在手里以便随时放进嘴里。


       糖果都出自于曲和之手,统一的金桔口味儿,开始只是做着玩儿,没想到后来全为谭宗明戒烟戒酒戒咖啡所用。


 


        


       曲和不懂,只觉得那颗糖果来得太过突兀,却在平常不过地刺伤他的眼睛,就连脸上的笑容也差点维持不了。也许在那一刻,曲和眼睛里的情绪像暗涌的潮水般沉浮。


       如果小男孩儿并没有只盯着那颗糖果看得话,就能发现曲和眼睛里掉出的水珠砸在他撑着膝盖的手背上。


       不过眨眼之间,曲和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将地上的糖果捡起来,拆开后投入那杯水中,像是眼泪被砸碎的水花儿,曲和看着那刻橘色的糖果左右飘摇地落入杯底。


      “为什么不把糖果吃掉?”小男孩儿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笑出一排带着金属色泽的牙套,好奇地问:“你不喜欢吗?”


      “喜欢啊。”曲和笑道:“我真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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