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求一种轻松的死法

留得久的人总是在告别

【楼诚】归家

特能苏:

归家


1)告别


不对劲。


明诚刚走进巴黎北站,就察觉出了。他拉低帽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这趟列车即将开往德国柏林,而此时,站台里不同寻常的出现了七八个亚裔面孔。


明诚找到了茶杯,茶杯背靠着立柱,站相看似松散。


明诚微微松口气。


人群动了起来。分散的亚裔人开始往一个方向聚集,茶杯的那根立柱。


茶杯直起松懈的上身,突然摘下帽子,往身后一扔,飞身扑向前方一黑衣亚裔人。


脱帽,扔帽。


行动暴露,分头行动。


明诚顿住了脚步。然后改变方向,往站台的另一边走去。


站台上人们在互相告别。


“嗨,等等我。”明诚用法语喊道。


他快走着,拨开人群,站在了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姑娘面前,他摘下帽子,遮住两人的面孔,他们侧首相对,似乎在做贴面礼。


“帮帮我。”明诚低声急促说,“请帮帮我。”


年轻的姑娘十分诧异,也十分聪明,“苏珊。”


“韦尔斯。”两人匆促交换了姓名。


苏珊和同行的女伴简单介绍着明诚,三人攀谈起这列火车即将经过的城市,以及苏珊他们将要回到的故乡,波兰。


女伴突然尖锐的叫了一声,明诚回头,瞥见茶杯摊软在一个黑衣人的身前,他听见了那声被汽笛很好干扰了的枪响。


火车快要开动。


“他们走了。”苏珊说,“祝你好运。”


明诚点点头,“谢谢,一路顺风。”


苏珊登上火车,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她拉开窗户,对站台上的明诚挥手告别。


火车发动,渐行渐远,站台被抛在了后面。


“哦,苏珊,他应该非常非常舍不得你。”同行的女伴捂着胸口说,“那一双眼睛简直让人心碎。”


苏珊看向窗外,摇摇头,“不,他不是在同我告别。”


2)哥哥


香榭丽舍大街上


一辆马车碾着细雪,哒哒驶在街上。圣诞刚过,但街上行人并不多。马车从两个提着箱子的男子身边驶过。


“有点不对劲。”哒哒声渐渐远去,两男子中个子稍矮的那人突然嘀咕。


两人继续前行,突然几乎同时顿了下。


“寇荣?!”他们异口同声。


寇荣,哈尔滨警察局副局长,一直在追着共产党交通局这条线[i]。哈尔滨的共产党交通站几乎被他一手拔起。这一次,他又嗅着追到了巴黎。


“居然抢我们先机。”矮个那人冷声道,“小人得志。”


“王天风,你真啰嗦。”另一人言语间已经蹿了出去。


“混蛋明楼。”王天风也追了上去。


 


粉红色花房前,雪地上,躺着一位女子,双目愣愣的盯着夜空。鲜血从她的脑后慢慢洇出。


“寇荣干得。”王天风看着旁边的马车印说,“真可惜。被一个叛徒告密,又死在了一个小人的手里。”


明楼心中发麻,一时没有说话。


王天风望过来。他的眼神越来越探究。


这个疯子,跟条疯狗似的。明楼心中骂了句,皱着眉头说,“我认识她。”


王天风意味深长的长‘哦’一声,不再盯着明楼,转而看向尸体。


“上海贵家,贵翼的妹妹。”明楼说。


“世家子弟。”王天风总结,他扭头看了眼明楼。


哒哒,哒哒,那辆马车又驶了回来。


 


明诚终于看见了凯旋门,快了,就快了,他能赶上,他能救下她。


 


“砰”一声枪响,好像烟花声。


明诚心跳一停,加快脚步。


停了好久的雪,又开始飘了起来,似乎越来越大。


可是即便是隔着这风雪,没有月光,明诚仍然看清了那个人的背影。他的大哥。


 


“你疯了?”王天风那一枪开得毫无征兆,明楼只来得及事后骂一句。


王天风登上马车,“烟缸杀了他,我们杀了烟缸。任务完成。”


从马车上倒在地上的寇荣,眉间一个黑乎乎的弹孔,和贵婉的几乎是同一个位置。


明楼弯下腰,合上了贵婉的双目。王天风没有说话。


明楼直起腰时,突然旋身往后转去。


他端起了枪。


 


“怎么回事?”王天风立马要跳下马车。


明楼收起了枪,“有个人,跑了。”


“也许是那个告密的接头人。”王天风不屑的说道,“要追吗?”


明楼摇摇头,“不用。”


王天风点点头,“弃子一枚。不过明大教授名声在外,如果他认出了你,他迟早会找你邀功的。”


“如果他敢来的话。”明楼说。


难道我要杀了他?明楼想。可那是我的弟弟。


 


明楼和王天风赶回家,落了一身雪。


明诚已经在家,他头发湿漉漉的,刚洗完澡,却还是一身的烟酒味。


“你不是勤工俭学去了吗?”明楼将大衣扔在沙发上,厉声批评起来,“这是去哪个舞会,弄成这幅模样?年纪轻轻,倒声色犬马的有模有样。”


之前明楼也不是没在王天风面前教育过明诚,不过那都是暗藏骄傲的炫耀,抑或是有理有据的点到为止。可这一次,王天风觉得明楼声色俱厉的有点过了。


简直是无名火在乱发。


“够了你,像个妇人一样。”王天风毫不客气,他拍拍明诚的肩膀,“饿得很,能给热点吃的吗?”


明诚点点头,神情有些木讷。


 


厨房里,王天风在啃着硬了的面包,看明诚切土豆。


明诚已经切到了手,他好像没感觉,还在切。王天风看了几秒,连忙让他停下来,喊了声,“明楼。”


明楼跨进厨房,脸依旧又黑又冰,看见明诚哗啦啦流着血的手,才眉头一动。


他伸手入口袋,那动作让王天风莫名觉得,即便是他下一刻掏出枪来,也不奇怪。


可明楼只是掏出了一盒火柴。他剥下火柴盒上含磷的那层划纸,裹住了明诚流血的手指。


“我去找纱布。”王天风嘟囔着走出了厨房。


明楼攥着明诚的手指,说,“你就没有什么想和大哥说的吗?”


那语气明诚太过熟悉了,从小到大,他不知道因为明楼温柔的这句话而被诱出了多少秘密。


可是,这次不行。


明诚看着明楼微微低着头,他的颈脖侧对着自己,而自己,始终没有松开另一只手中所握着的刀。


哥哥。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唤道。他知道走上这条路,他终将要抛家舍业。但他原以为,所谓的抛家,只是将家远远的落在身后,只身远行。那样也没关系,他只要那个家还在那里,哪怕自己越走越远,自己永远也无法再回去,只要它还在,就可以。


可也许,所谓的抛家,有时候还意味着,毁了它。


 


明楼突然抬起头,望向明诚。


明诚眼中杀意一收。


明楼瞥了眼那把刀,脸色居然和缓了起来,他拍了下明诚的脸颊,“大哥乱发火,原谅大哥。”


明诚落了一滴眼泪。他如何原谅?他无法原谅。


3)想你


沈文逊捏紧手中的电报,往走道两边打探了几眼,才赶紧打开房门,闪了进去。


走到床边,他才松口气。


再歇一下,马上他就会爬起来收拾行李。沈文逊纵容了一下自己。然后他发现床所对的墙面上,多出了一幅画。


茶杯,瓶子,烟缸。


他一个激灵翻起身,看见一个瘦高男子从盥洗室走了出来。


 


“他们说,你是东北人,那首松花江上是你教他们唱的。你的饺子包的很好,很好吃。”明诚面无表情,“正式认识一下,漏斗,我是青瓷。”


沈文逊伸手从胸前掏枪,明诚已经飞扑过来,将他死死压在身下。


瞬间卸下了他的肩膀,手腕,胯骨,脚踝。四肢八关节。


“误会,绝对是误会!”沈文逊冷汗直下,慌乱嚷着。


“3号那天晚上本来是你护送茶杯去莫斯科,你说自己突发急病。那天晚上,我们全军覆灭。哈尔滨来了个警察局副局长,那晚他也死了。而后这几天,你一直试图约他的手下碰头。”明诚掐住他的脖子,“漏斗,还需要我说的再清楚些吗?”


“求你,求你!我不会说出你的,我不……”


沈文逊再说不出任何话来。


明诚隔开了他的气管。几乎没有出血,暴露的气管渐渐被颈部的组织包裹堵住,他将死于窒息。


在最后一刻,明诚对他说,“背叛同志的人,封喉锁杀。”


沈文逊死了。


明诚站起身来,他看见了脚边的那封电报。他拿起来,上面写着——


想你回来过年


握着电报的那只手,如同被电了一下,抖个不停。


 


明诚将电报放到了沈文逊的手边。


他毁了一个家,接下来,他要去毁了自己的家。


 


明楼在厨房里做菜。他其实是会做菜的,而且做得还不错。只是明楼这人,在这种生活小事上过于考究,做起饭菜来,他自己觉得行云流水,却往往累坏为他打下手的人。而旁人看来,也多少有些拖沓磨叽。


被明镜和明台多次明嘲后,他越来越少入厨房。


 


王天风已经气的不想说话。端过去的土豆,明楼刚说大小不均,王天风索性一倾盘子,将土豆全丢进锅里,热汤差点溅到明楼脸上。


两人差点干架。明诚回来了。


 


“我来吧。”明诚说。


王天风连忙点头,“你来你来。”他想遛,明楼一把攥住他的领子,“老马屁”王天风一怒之下,用老家话骂道。


“他手还破着。”明楼说,“我亲自给你做饭践行,你应该感到荣幸。”


明诚坚持,“还是我来吧,大哥和王先生在客厅等着。”


明楼看着明诚,似乎思考了一下,摇摇头,“你去选瓶红酒,就挑一瓶Latour吧,把酒醒上。”


王天风还是被留下来,给明楼打下手。


 


王天风在顺时针搅拌着浓汤,这次的经历让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会爱上法国菜。


“阿诚。”明楼走出厨房,对明诚说,“你去对面那家花店买盆迷迭香。”


明诚不解。


“我烤羊排。”明楼解释。


明诚点头。


 


等明诚出门,明楼没有转身进厨房,而是走到了餐桌边。他看着那瓶打开的红酒,叹口气,“糟蹋了我一瓶好酒。”


 


平心而论,明楼这顿饭做得还是非常有诚意的。王天风一开始说红酒寡淡无味,还怂恿明诚喝酒,明楼也不多说,直接否决,“不行。”


“他都二十出头了,又不是小孩子。”王天风说,“管东管西让人烦。”


明楼冷笑,“我还觉得我管的不到位。”


明诚话很少 ,吃得也反常的很少。


明楼和王天风倒是吃得酣畅,两人相继醉了。


 


明诚站起身,跪在明楼身前,他轻轻叫了声,“大哥。”


没有回应。


他咬牙,拿出一条领带,伸出手去缠明楼的手腕。


明楼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将他五根手指全都攥在了手中,“糟蹋了我一瓶好酒不说,还想再糟蹋我一条领带?”


明诚心死如灰。


可他突然觉得自己松了口气,这样也好。


“真想揍你!”明楼咬牙切齿附在明诚耳边说。


明楼站起来,踢了踢王天风的腿,“酒量不行还贪杯。”


说完,也不看明诚,径直往门外走去。明诚跪了一会,也起身跟上。他看着明楼的背影,明楼没有回头,将毫无防备的后背彻底的暴露在他的眼前,可他已经无法去掏出口袋中的枪。


杀了明楼。这个念头,只存在一瞬一息中,他丢失了那些个机会。


 


“我曾经发过誓,我要让你成材,成为一个健康人,一个正常人,一个受高等教育的人。[ii]”明楼站在茶花前,冬季中,这些茶花绿油油的,打着满树的花骨朵,他说,“我很高兴,你成为了一个比我所能想到的这些,都要好的一个人。”


明诚愣住了,他立在明楼身后。


明楼侧身,拉他靠近,“可是我还是非常想揍你!”


明诚突然有个猜想,可是这种可能性让他浑身战栗,说不出话来。


“青瓷同志。”明楼说,“正式认识一下,我是烟缸曾经的单线上线,眼镜蛇。”


明诚睁大眼睛望着明楼。


“烟缸是寇荣杀的,王天风杀了寇荣。”明楼有些想躲闪明诚的目光,可他有点不忍心,舍不得,便还是直直与他对视,“那天晚上,我看见了你。我很庆幸你不是接头人。漏斗处理的很干净,很好。只是,现在这件事,非常糟糕。作为唯一幸存者,又知晓我跟王天风的身份,你应该做的事情是利用我们的身份,打入我们内部,潜伏下来,等待组织命令,而不是……”


明楼说不下去了,他看见水光从明诚睁大的眼睛中漫出。


明诚发狠的用手背抹去流出来的眼泪。


明楼搂过他的肩膀,两个人许久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如果你手中有枪。”明楼问,“你会开枪吗?”


“我从刚才到现在,手中一直有枪。”明诚说,“所以得看大哥表现。”


 明楼虚扇了他一下,“真想揍你。”


“大哥已经说了第三遍了。”


明楼笑起来。


“那天晚上。”明诚说,“大哥手中是有枪的。”


明楼微微敛起了笑意,轻声嗯了一下。


他们从此后再也没有讨论过这件事。


4)回家


任务完成了,王天风该回国了。出发那天早上,他当着明楼的面旁鼓动明诚加入他们。


明楼严词喝止,转头严词命令明诚专心学业,莫涉政治。


明诚微微低头,虚心聆听,只是趁王天风不注意时,偷偷冲明楼眨了下眼睛。


明楼好气又好笑,还是忍不住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这千里草灰线,伏得好。


 


明楼明诚一直把王天风送到了火车站。王天风借故要和明楼去抽支烟,让明诚先看着行李。


“你家阿诚,该是知道了我们俩的身份。”王天风点着烟。


明楼点头,“他非常聪明。”


“想加入我们,是他自己跟我提的。”王天风说。


“那也不行。”明楼一挥手。


王天风冷笑,“让他不问世事,安心读书画画,做一个三流画家?明楼你真天真!与其让他躲着你瞒着你,走错路,还不如你直接把他引上路。”


明楼沉着脸,吸烟,不说话。


王天风扔了烟头,碾个碎,“山河飘零,小舟将翻,安能躲进小楼成一统。[iii]”


 


王天风来时行李颇少,回去的时候,倒有了两个大箱子。


火车鸣笛。


王天风提着箱子,走上火车,“希望距离下一次碰头,时间能长点。”


明楼挥手,“快滚蛋,老子忍你很久了。”


王天风哈哈一笑。


这趟东方列车带着王天风往家驶去。


明诚说,“王先生,也是一个有信仰的人。”


明楼看着列车消失,“是啊。”


 


明楼明诚回去的时候,从家对面的花店买了一些花。


回到家后,他们也没有设香台,只是将花插了起来,插在茶杯,瓶子和烟缸里。


明楼撒了一杯从家带到巴黎的白酒,“万里江山酒一杯[iv]。喝完酒就一同上路吧,各人认准本乡,魂归故里,受家人四时之祭[v]。来年与各位,国内见。”


呜呼哀哉,尚飨。




[i] 张勇先生--《伪装者番外—烟缸与青瓷》


[ii] 张勇先生--《伪装者》


[iii] 鲁迅先生--《自嘲》


[iv] 于右任先生《壬子元日》--“不容青史尽成灰…万里江山酒一杯”


[v] Palace green的草在“你在旅行途中遇到过哪些感人的人或事”中说了一则故事,其中摘了一段叶碌群先生回忆录的内容。这则故事的结尾Palace green的草说:“不管城头如何变幻,成王败寇如何定义,我个人将始终尊重这些人,感谢他们在战时的牺牲,成全了我的先人活着,让我今天能坐着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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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二人,都是风光霁月,铁骨铮铮的君子。所以,楼诚与我而言,可逆可拆,不可辱。


非常开心能萌上这对CP,喜欢上这两个角色。


楼诚的文不会再有,lofter不会取消,文也就放这了。因楼诚来看文的,不用再关注了。


山高水远,后会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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