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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得久的人总是在告别

【谭曲】失窃者

人間久客:







         Part32






        在分别之后,他们的第一通电话。


        都是谭宗明在询问,最后一句,他问曲和有没有生病。那头停顿了很久,恍惚之间好像是挂断的沉寂,不过好在曲和回答了。


        曲和说没有。于是谭宗明安心地放下电话。很可惜,第二次他再也没能打通。


        谭宗明知道是曲和切断了他们的联络。恐怕是整个手机都丢进水杯里的直接了当,曲和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干这件事儿。


        谭宗明坐在办公桌前不禁苦笑,严吕明的得意门生非常可靠,但最伤脑筋的唯独在曲和这儿他还得在掌握之后装作一无所知。


        目睹了全过程的小师妹还端着刚榨好的胡萝卜汁儿站在一旁,她看着谭宗明的眼神在眨眼之间沉的阴鸷,停驻片刻时又怔愣地微缩瞳孔,手底下也未免显得无措而碰翻一只六角茶盏,水晶质感的杯子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原本这只杯子的寿命不会止步于此,但为了某人的支气管炎,谭宗明撤走了他最喜欢的长毛地毯,所以杯子粉碎的结局在所难免,但她仍旧不懂谭宗明原来是个可以妥协的人。


        她听见谭宗明很久之后才说话,不是命令也非强制要求,第一个词儿竟然是“没关系”。


        谭宗明说,他平安就好。


        小师妹认为谭宗明一直活得游刃有余,可她知道谭宗明今天输得彻底。跟在后边的公关经理拿着一份需要签字儿的文件,在静得落针可闻的办公室内目不斜视地达到了一个无我状态。


        胡萝卜汁儿拿在手里还显得温热,但谭宗明的眼睛里已经没了余温,小师妹给经理打了个手势,让苦命的经理远离战场,将他解救与水火之中,脑子里也还筹划着自己的该如何脱身。


        幸运的是谭宗明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只见他把玩着手中的钢笔,头也没抬淡淡地说:“把李译给我叫进来。”


        大难临头时,东窗事发矣。小师妹默哀三秒,脚下飞快地向外走,权当个黑白无常去替老板索人性命。


        李译步入刑场的同时心里的草稿多半写出了一份辞呈,可能是直视死亡的平静让他有了勇气去面对盛怒的谭宗明,他看着相当悠然的顶头上司坐在圈椅上冲他笑的清浅,没人猜得出这个人在谋算什么,五步一局十步一坑,李译见惯的,把人套住了,不气绝不罢手,即使活着也得折腾个半死,这就是谭宗明的手段。


       “说吧。”谭宗明看着宽口瓶里皱起的水纹只给了两个字,大有让李译坦白从宽的意思。


       “对不起,谭先生。”李译微微喘了口气,尽量四平八稳地说:“我无话可说。”


       “我以前的确说过,做人要不动声色,不多讲实话是因为实话难听。”谭宗明眼睛扫过李译,惋惜地摇了摇头:“我也说过,对他人过于仁厚,这刀刃就朝着自个儿了。”


        李译听得后心一下儿全是冷汗,神色虚浮,抿唇不语。


        谭宗明的耐心早在接电话的时候已经用完,于是皱起深刻的眉峰,却轻笑道:“意气用事,万望你三思。”


       “我是一叶障目,但却知道隔山望月最好看。”李译吞咽了一下,面不改色地说:“这是夫人托我和您说的话。”


        谭宗明眼神明暗有时,忽然嗤笑一声,又问:“母亲她还说了什么?”


        李译见事情有了转机,斟酌着说道:“说有些事儿就算家里人肯成全,未必他人都能顺着你。”


       “不甘心,又都怕两败俱伤,过于谨慎就是懦弱。”谭宗明知道那个‘他人’指的是谁,手中一顿指间钢笔被他斜斜地控制在一边,他说:“不过我现在才明白你为我谭家鞠躬尽瘁,以前——”


        谭宗明慢条斯理地停驻,阴郁的瞳孔缓缓扫过李译的脸,道:“委屈你了。”


        分明是说人朝秦暮楚,两面三刀,谭宗明却能一个字儿一个字儿既谦虚又和善地将人放血剐肉。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谭宗明显得怡然自得,“你和陆琬陆小姐什么时候都这么要好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谭宗明的眼神变得玩味自然,他看着李译立即移向别处的眼神,说:“我知道陆小姐一直劝曲和当断则断,而我也不相信你会对我母亲言听计从,那么事实就是有人在说谎。”


        “你了解背叛的代价,以前肯定还和陆小姐一起给我使绊子,所以一步错步步错,干脆再骗我一次得了。”谭宗明将钢笔放下,完美的分析了李译的心路历程。


        那一声不轻不重的响,直直地砸进李译的心坎儿里,震得那道不值一提的心理防线破碎不堪,同时也让他自己心惊胆战。


        “是陆小姐告诉你的吗?反正最后我会查清楚,这是苦肉计啊。”谭宗明低头视线触及脚下的碎片,由此又想到了许多事情,他有些出神,“好在一切都是为了曲和。”


        “你说呢?”谭宗明声音上扬,问道:“李助理?”


        “谭先生,我错了。”李译鞠躬道歉,态度一如既往的好,但听他话锋一转道:“我们都希望曲先生好,而您一旦后悔,曲先生就好不了了。”


        “您在曲先生身上凡事都能退上一步,您忘了以退为进的道理,这是迷了心眼了。”李译迅速恢复了不卑不亢的姿态,他带着专业的笑容看着谭宗明瞬间停驻的眼神。


         谭宗明眉结未松,却好笑地对李译说:“这句也是她嘱咐的?”


 


 


        “纯属个人观点。”李译从口袋拿出一把车钥匙,心领神会地递给谭宗明说:“知道您要早下班,是现在走吗。”


        “小赤佬,换作以前是要吃耳光的。”谭宗明起身取了车钥匙,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话:“给我写检讨。”


 


        ——曲先生位于北京的房子在三个月前已被低价卖出,一家现居何处还未查清。


        ——昨日一早,七点四十左右,曲先生前往北京站登上了一列将要抵达莫斯科的国际列车。是为期十三天的火车旅行。


        再回忆完这些报告后,谭宗明踏入了溪岸林墅,光洁透明的茶几上放着一枚钥匙,在浅灰的天光下泛起一层冰凉的银辉。


        谭宗明觉得现在的自己一定像个临终前旧地重游的孤寡老人一样,端详着建在水岸边的延展式客厅,他下意识地去打开冰箱,结果同来时一样干净,就像从未被人踏足。


        谭宗明甚至都不用去看房间里的陈设就能猜到那里一定也没有自己想要的事物。


        曲和的可恶之处在于,他把谭宗明变得恋家之后,又毫不留情地将这个家连根拔起,整件事做得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手起刀落颇有古时刽子手的风范。


        谭宗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也没开灯,等着斜阳落尽,直到电视里播放的黏土动画中的星空将他的侧脸映出深蓝的阴影,才抬头观看那一片段,繁杂的颜色融进了谭宗明静谧的瞳孔,嘈杂却不混乱的声音让他听见了一句话。


       “感觉就像,你关了灯在黑暗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却不用担心有会被碰伤的危险,那可能就是因为你已经走过无数遍的原因。”


 


 


        谭宗明双手合十抵在下颚,他想,在这里,曲和会有类似的感觉吗?又或者是自己因为曲和感同身受所以才觉得他也应该有这样的认知。


        他闭上眼睛跟着记忆中曲和停留过的地方在空房子里游荡,然后他抚上心口,惊觉自己在想念一个人时已经到了心口发疼到尖酸痉挛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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